妙鹤看着陆云泽迷茫的眼神,有些得意地笑了笑,抬起头,仰望逐渐镀上一层金光的天空。
鱼鳞般的白云漂浮在空中,被霞光染成了艳丽的金红色,像是有一团明艳而瑰丽的火焰在跳动着。
“真美啊。”妙鹤笑着说道。
“修道至今,上天下海于我已是等闲,可上次看到这么漂亮的景色,是在什么时候呢?”
“呵……我都不记得了。”妙鹤自嘲地笑着,一双原本一直微眯着的眼睛此时瞪得大大的,像是要将整片天空映入眼中。
陆云泽坐在废墟上,坐在妙鹤的身前,平静地说道:
“晚霞每天都有,你只是没有去看而已。”
妙鹤点了点头,长出一口气说道:“对啊,多久了?多久没有抬头看看晚霞,看看星空?多久没有和老朋友们聚一聚?多久没有回家了?”
“道友,我记不清了。修道至今,我本应是过目不忘的。可我真的记不清了。”
妙鹤伸出手,从脚下捧起满手的泥沙,看着它们从指缝间漏下。
“年少修道,为的是长生不老,为的是逍遥天地。可当我真的踏上了这长生之路,却不见逍遥何处,只有数不清的利益纠葛,勾心斗角,争权夺利。”
“一转眼,六百余年光阴匆匆而过,回过头去却发现,在这六百余年漫长的生涯之中,竟没有一件事值得拿出来回味。”
“长生?长生!”
妙鹤嘴角微扬着,抬起了头。
金色的日光把他的脸庞照得无比明亮,连飞舞的头发和胡须都沾上了黄金般的光芒。
“偌大个修仙界,满是名利纠葛,弱肉强食。我所能做的便是不择手段地向上爬。”
“我以为这是我自己选的,可现在想想,我根本就没有选择。我所以为的选择,不过是在这片固定的框架与规则之中,被迫走上的一条人人如此的道路。”
“原以为,能成为元婴修士,多少意味着什么。可实际上,却是空度六百余年,未曾有过一日开怀,未曾有过片刻自由。”
“修炼、厮杀、争权、夺利,没有片刻空闲。这是我要的吗?这是我选的吗?”
“如此长生,有何意义?”
“我本来是应该停下来好好想想的,想想这一生都是为了什么。可是道友,我不敢啊。”
“我害怕真的让自己停下来了,我会被超越,我会再次被人踩在脚下,我所拥有的一切都会瞬间消失。”
“我害怕我如果真的认真去想了,就会发现这六百余年来不择手段所赢得的一切,只是不停地在给我自己套上一层又一层的枷锁,像是一只自己给自己拴上绳子的牲畜。”
“所以我就真的像只牲畜一样,只管向前,而不会思考为何向前。”
“我怕呀,我怕这一切真的没有任何意义。”
妙鹤滔滔不绝地说着,说得唾沫横飞。
陆云泽递上了一壶酒,妙鹤毫不犹豫地接了过来,一饮而尽。
“痛快啊!今天当真痛快!哈哈哈……”
妙鹤拿着空荡荡的酒壶,肆无忌惮地仰天大笑。
“随心所欲!自在逍遥!原来放下一切顾忌的感觉这么好!这么痛快!”
“长生久视?逍遥天地?老夫已是逍遥过了!如此一日,胜过十个六百年春秋!”
“这才叫活着!哈哈哈……”
笑声在黑石城的废墟上传得越来越远,又逐渐变得低沉,最后只剩下一声声空洞的回音。
陆云泽沉默着看着妙鹤的尸体。他的本源早就已经耗尽了。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这话并不确切。
但是有些事情,的确是要在死之前才能看得清楚。
陆云泽就这么坐在废墟上,看着妙鹤的尸体怔怔出神。
他原以为这样能让自己好受一点,可现在,他却只感觉到了无尽的空虚。
为妙鹤,也为他自己。
每当这个时候,陆云泽就会无比羡慕韩立。
他似乎永远都没有这方面的烦恼,能目标明确,毫不动摇地一直向前。
但陆云泽做不到。
毫无疑问的,陆云泽是个聪明人。而聪明人最大的毛病,就是容易想得太多。
烦恼就是从这许多多余的想法中冒出来的,像是根植在人类思想中的一种疾病,阻挡着所有试图从思维牢笼中迈出的人们。
不知道想了多久,天边的太阳已经沉入海底,明月与星空逐渐布满天空,像是倒映着的另一片海洋。
陆云泽深吸了一口气,单手放在嘴前,吹出一声嘹亮的口哨。
无数只足有脸盘大小,好似蜘蛛般的傀儡从四面八方蜂拥而来,将陆云泽团团包围。
这些仿佛纯粹由机械组成的大号蜘蛛纷纷举起两只锐利的前爪,中间还各夹着一只储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