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辞翊眉宇聚起,嗓音淡淡:“我先去洗漱。”
“好,我也要洗洗睡了。”颜芙凝垂眸哑声。
男子抬步出了西厢房,右手攥起又放开,复又攥起。
待两人洗漱完,上床就寝。
床中间照旧悬着床单。
今夜甚是静谧。
颜芙凝侧身躺了,嗓音又低又轻:“可以跟我讲讲咱们是如何定的亲么?”
书上写他们自幼有婚约,却未明确写婚约是如何来的。
不知为何,她挺好奇他们婚约的来历。
傅辞翊平静躺着,好半晌未答。
就在颜芙凝觉得他不会说了时,他蓦地开口:“幼年时,我见过你,那时祖父领我去书肆挑选文房四宝。”
“幼年时,见过我,那时的我好看么?”颜芙凝不禁问。
“不怎么好看,爱哭鼻子。”他的音色越来越清冷。
唇角却漾出一抹弧度。
彼时的她长得粉粉糯糯,似女仙童般,只站在那就让人挪不开眼,丝毫不见嚣张跋扈的影子。
这是他见到她的
那时他们隔了数丈远,哪里想到,她被人撞到,手上的冰葫芦掉落在地,立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他从未见过如此会哭的女娃子。
顿时嫌弃得很。
可祖父却不这般。
祖父站在路旁饶有兴趣地看她哭,还与他说:【祖父这么大年纪了,头一回见到女娃子哭成这么好看的。】
他却不以为然:【哭得再好看也是哭。】
祖父却道:【哭起来都这么好看,那笑起来就更好看了。】
他又道:【管她好不好看,祖父,咱们快去买文房四宝。】
祖父伸手摸了摸他的发顶,宠溺道:【我家辞翊也很好看,好看的儿郎当与好看的女娃子相配。】
那时他压根不知祖父所言是何意。
不久后,他就有了位未婚妻。
未婚妻是何许人,他压根不在乎。
他一直在乎的,便是考取功名,让祖父满意。
他的字是祖父所教,一笔一划,都含了祖父的心血。
等他长大些,书法造诣早远胜祖父。
祖父留给他的墨宝不多,写得最细致的便是婚书。
后来祖父不在了。
祖父亲自书写的婚书确实成了他的念想。
他每每拿出婚书端详,关于她的生辰八字早已熟记。
如果说生而为人一定要成婚,那么祖父的安排他自然愿意接受。
他无数次想过能唤芙凝的女子该是何等温婉。
哪里想到,婚书上的女子长大了变得何其娇蛮,不仅多次言语奚落他,最后竟然撕毁婚书,当着众人的面退了他的亲。
颜芙凝惊诧:“啊,我小时候不好看么?”
可在她自己印象中,自个是从小美到大的呀。
忽然想起那日从村塾拿物什回来,他只说那一瞬的她美。
大抵在他眼里,她一直是不怎么好看的吧。
真怀疑他与北墨说的一般,眼是瞎的。
她的再次提问将傅辞翊从思绪中拉出来,他嗓音清浅:“你想如何好看?”
“就是好看到让人心生欢喜,难道不是因为如此才定的亲么?”
她很疑惑。
幼年的她若不好看,他的祖父怎么会给他们定下亲事?
傅辞翊仍旧淡淡道:“你要如此想,也可以。”
他唇角弯起自嘲的弧度,如今的他倒是喜欢看她哭,且喜欢听她哭了。
真是奇了怪了。
微顿下,他问:“颜芙凝,你喜欢吃冰葫芦,对么?”
“酸酸甜甜的,我可喜欢吃了。”她的手在床单上无意识地画着圆,一个个圆圈串起,便是一串冰葫芦,“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
“我猜的。”
他的嗓音清亮起来。
“可不管是金桔还是山楂都得秋天收获,如今的时节没有,做不了冰葫芦了。”
“你会做冰葫芦?”他问。
“嗯,可简单了,我会做,下回做给你吃。”
“好。”
口中仿若起了酸酸甜甜的滋味。
适才婚书插曲的不快,在此刻渐渐散了开去。
不多时,女子轻轻浅浅的呼吸声传出,均匀而绵长。
傅辞翊闻声,便知她已经睡熟了。
薄唇轻启:“幼年的你很好看,粉雕玉琢。”
——
颜芙凝进了梦乡。
梦里,她大抵很是年幼。
那日,他们一家在酒楼吃饭,严母的两个丫鬟便去排队买冰葫芦,两人买回来两串给了弟弟妹妹。
那家铺子的冰葫芦是凌县最好吃的,每日买的人都能从街头排到街尾,而且还有规矩,每人只能买一串。
可她没得吃。
她喜欢吃冰葫芦,遂撒娇般与严母说她也想吃。
严母冷淡道:【你是姐姐了,怎么还如此嘴馋?你若真想吃,自个排队去买。】
于是,她从酒楼二楼跑下去,从队伍的最末尾排起。
等轮到她时,她终于买到了一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