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暗发誓,长大后的自己一定要令现在的所有遗憾都得到圆满!
然而,直到长大后他们才发现,他们年轻时拥有的一切的确已经够好了,因为成长是一件如此痛苦的事,而成年后的人生更是需要他们不断不断不断地努力,才能艰难停留原地,不被历史与时间的洪流卷携而下。
人生为何会如此痛苦?
菲尔德的目光像是在质询,又像是在对过去无知的自己发出嘲笑。
易文君稍稍沉默,目光下落,在菲尔德分明没有问题但却微跛的右腿上一顿,突然说道:“殿下,如今的你,是觉得过去的自己很可笑吗?”
“难道不是吗?”菲尔德反问。
易文君转身,放下手中熄灭的提灯,缓声说道:“殿下,我给你说个故事吧。”
“你可知道,每当飞鸟飞过天空、俯视大地时,它总会听到一位伯爵家窗前的笼中鸟在唉声叹气。有时候,笼中鸟是在抱怨今天的饲料不够精细,划痛了它娇嫩的嗓子;有时候,笼中鸟是在担忧主人三个小时没有理会它了,是否是对它丧失了兴趣;还有时候,笼中鸟在抱怨不远处湖畔里的青蛙,认为对方鸣叫的声音吵到自己的午休了。
“有一天,飞鸟终于忍不住好奇,问笼中鸟道,为什么你总在抱怨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你难道不知道世上有多少鸟儿还在鸟巢的时候就被天敌吞吃,或是被兄弟摔死吗?你难道不知道世上有多少鸟儿艰难求生,为了不被饿死甚至要与恶狗抢食吗?你明明生活得这样好,不愁吃穿,无忧无虑,为什么你还要为这些小事儿喋喋不休呢?
“笼中鸟说,我也不知道,但我的世界只有一个笼子这样大呀。如果我不去抱怨这些小事,那我的生活里岂不是什么都没有了吗?”
易文君手中的提灯轻轻落在桌上,但却重重落在了菲尔德殿下的心上。
“所以殿下,年长的你又何必去怪罪一个孩子呢?”易文君平淡道,“他的抱怨与不满,并非是矫揉造作、无病呻吟、不知人间疾苦,而仅仅是因为他的世界不过就这样大罢了。那些对飞鸟而言无足轻重的小事,就已经是他毕生所能见到的最大的事了。”
这一刻,菲尔德蓦然一怔,神色茫然近乎困惑。
而与此同时,他脸上还浮出了他自己都难以察觉的微烫。
“我们……我们之前认识吗?”菲尔德先是看了看自己手上的信件,后又抬头看易文君,像是试图从易文君的脸上找到某个现实人物的影子,“你好像对我很熟悉?”
易文君道:“认识又怎么样,不认识又怎么样?这里只是殿下你的梦,你是因为你自己的意愿才在梦中降临的,所以殿下只要遵从自己的心愿就好了,其他的一切又何必深究呢?”
菲尔德眉头紧蹙,卡壳了好一会儿后,才说道:“……不必再叫我殿下。我早已经不是殿下了。”
“好的殿下。”易文君从善如流,“殿下,你每个晚上可以问我三个问题,我不保证一定会回答你,但我可以保证它一定是正确的,现在你可以选择发问,也可以选择离开,只不过明天晚上的我却不一定会在这里等你……一切都由殿下你来选择。”
易文君稍稍加快了一下节奏,给菲尔德施加了一下压力,但对方并未立即上当。
“我要如何相信你?”菲尔德质问,“我怎么知道你是谁?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欺骗我?”
易文君微微一笑,不答反问:“你相信神吗?”
菲尔德同样以问题回答问题:“你难道想说你是神?”
“当然不是。”易文君站在生命教会的神像下,微微一笑,“我只是一个小小的代言人罢了。”
此刻,室外月色如昼。
分明小教堂内一盏烛台都没有点亮,但当明亮月色从大门外涌入时,教堂内生命圣主那座手持生命火炬的神像,以及立于神像之下、面容朦胧神圣如同另一座圣象在世的易文君,也依然清晰倒映在了菲尔德的眼中!
这一瞬间,菲尔德的瞳孔蓦然紧缩。
他看着易文君的身形,看着她那张在月色下朦胧遥远如隔云端的面容,再回想起她打开教堂大门时如同走入自家厅堂的自若神态……这一刻,菲尔德脑中翻腾着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测、一个说出去绝不会有人相信甚至为之震怒的渎神之念!
他心中震撼惊骇不已,几乎在这个念头出现的瞬间就竭力压下、试图将其从脑内彻底抹净。
但偏偏他这天马行空又有理可据的念头怎么都不服他的管教,不但没有在他的阻止下有半点熄灭的迹象,反而越演越烈,仿佛要将他的理智都焚烧殆尽!
菲尔德脱口而出:“你难道是——”
易文君:?
易文君不知道菲尔德想到了什么,但她知道自己这一刻最好什么都别说。
于是她继续微笑,如同胜券在握。
菲尔德缓缓吐出一口气,神色复杂:“好吧……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