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青宜唇角攀笑。
“噔”的一声响,是施云琳手里的梳子落了地。
贺青宜望过来,打量着施云琳的神色,重新品她刚刚的话,问:“难道你还见过别人有这样的眼睛?”
施云琳点头。
“不可能。”贺青宜说得斩钉截铁。她是贺国最后一个人,这世上再也没有贺国人。更何况她曾亲眼见过贺国皇室被尽数屠杀。
施云琳心跳极快,她说:“可、可是不仅我见过。很多人都知道他在战场上杀人时,偶尔眼睛会有变化!”
贺青宜转过脸,盯着施云琳。“你在说什么?”
施云琳脑子里很乱,她问:“陛下知道您的眼睛吗?亓国人知道贺兰皇室的眼睛可能会不一样吗?”施云琳
的声音在发抖。
贺青宜摇头。
她这一生,这双眼睛鲜少起变化,一手之数罢了。她待亓帝向来冷漠,不给他任何情绪,更是从来没有在他面前出现过。
她困在窈月楼里,不问外事,谁也不认识,什么事情都不知道。
“你许是看错了。”贺青宜有些累,“你走吧。”
施云琳没有走。她将手心贴在心口去压了压疯狂跳动的心脏,再颤声问:“娘娘,您……您确定您第一个孩子夭折了吗?”
贺青宜拿圆镜的手僵住,脸上瞬间煞白。
就在那一年的除夕,她被齐英纵掳进皇宫。她身为公主第一次向仇敌求饶,她护着自己的肚子求齐英纵放过她的孩子。可是齐英纵仍旧对她用强。
她流血二日,终是没保住那个孩子,让其胎死腹中。
后来她怀上齐嘉恕,因为想堕胎,被绑在床上直到生产。
她每次看见齐嘉恕就会想起那个夭折的孩子。齐英纵给他起名恕,是希望她宽恕。
怎么可能宽恕。
看着齐嘉恕说话、走路,长大,她眼前总是忍不住去想若和鸿郎的孩子能活下来……能活下来……
她恨齐嘉恕。仿佛他的存在取代了她的亲骨肉。齐嘉恕越是健康伶俐荣华,她越是会想起那个夭折在血泊里的亲骨肉。
贺青宜闭上眼睛,努力抑制全身的发抖,冷声:“出去!”
施云琳被她这一吼吓了一跳。她看得出来贺青宜整个人此时此刻正在承受巨大的痛苦。她在心里劝自己要冷静,不能让其空欢喜。她也不知道真相,她应该先调查清楚……
她慌忙地转身往外走,走到门口的时候又突然顿住脚步。她转回身,大步朝贺青宜走过去,一步比一步坚定。
立在她面前,施云琳吐字清晰缓慢又坚定:“我确实见过一个人的眼睛会随情绪变颜色,有时是幽蓝色,有时是苍白色。我见过无数次!”
“他自小被人遗弃在深山里,被狼群养大。有人告诉他倘若上战场名扬万里,就能找到父母。他离开熟悉的山林,打了一场又一场胜仗,现在整个天下都知他。”
“可是他的父母还是没有去找他。他还是不明白是不是因为眼睛天生有异才被抛弃。”
施云琳深吸一口气,再问:“娘娘,您确定那个孩子没有活下来吗?”
贺青宜沉默了很久很久,她脑袋里空空的,好像在听一个陌生的、遥远的故事。
“他是谁?”贺青宜问。
“亓山狼。他现在叫琅玉。”
“多大了?生辰是什么时候?”
施云琳摇头:“不知道。他应该也很想知道。”
“我……我应该去把事情查清楚再来说这些。可是那么久远的事情,我恐怕很难查清楚。又怕蹉跎误。娘娘,您帮我查好吗?”
“年宴要开了。你去吧。”
施云琳还想再说什么,见皇贵妃似有逃避之意。也不敢再逼
迫,福了福身,往外走。走到门口的时候,她回头望去,见贺青宜去拿梳子,她的手在发抖。
施云琳垂眸往外走,心里在琢磨这件事情要怎么去调查。她一路心事重重,即将到了办年宴的万寿殿,她拍了拍脸颊,努力让自己平静下去。
可是万寿殿里一片喧哗,还有刀剑之声。
施云琳跟着宫婢快步走进去,看着齐嘉辰被侍卫摁在地上,玉冠掉了,披头散发。
宿羽站在远处,对施云琳点了点头。
亓帝指着跪地的齐嘉辰,手指发抖。
若齐嘉辰杀害齐嘉安的事情是私下查出来,亓帝会选择瞒下来。可今日被人当着满朝文武揭发,他根本无法包庇!
“你……你为了太子之位残害手足,实在蛇蝎心肠!今废太子之位,贬为废人!”
“父皇!我没有我没有!”齐嘉辰挣扎。他一回头看文武百官嫌弃、摇头。人证物证具在,他知道无法抵赖。
他怒声:“父皇明鉴,是四弟想先杀我!”
亓帝摆了摆手,令人将他拖出去。
齐嘉辰被侍卫刚拖出万寿殿,齐嘉致跌跌撞撞跑来。齐嘉致满身污泥,披头散发地傻笑。
他如今疯疯癫癫,在宫中胡闹,有亓帝纵着,无人管。
齐嘉致扑上来的时候,满身污泥蹭在齐嘉辰身上。他嘿嘿傻笑,凑到二弟耳边,低声:“思鸿寺、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