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主请节哀。” 方丈略微倾身,袈裟摇摆。宁宁下意识地还了礼,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时,她已直起了身体。 方丈说了些宽慰的话,大约意思是九十六在哪儿都已是高龄,这般年纪逝去,是有福的。 宁宁没听进心里,只点头应和。 正值盂盆兰节前夕,今年这祭奠逝者的日子来得格外早,杜王町的开海节刚过去不久,还有零散游客停留在镇上,连墓地也成了参观的景点。见宁宁洒水擦拭,有人停下来多看了几眼,想要拍照,被管理人小声制止,高枝上的鸟儿还是被惊起,化作黑点投进了名为天空的海里。 宁宁在横滨上班,每年只在盂盆兰节回来一趟,和祖母一起扫墓,却没想到今年在她动身前,就接到护工和医院的电话,得知祖母心梗去世的消息。 墓碑下的三个盒子,终于成了四个,如今就剩她这一个了。 祖母吩咐不要举办葬礼,来送行的只有宁宁同方丈两人,如今仪式已成,宁宁蹲下墓前,想着要再说些什么,大衣口袋里发出嗡嗡声响。 “绫小路君,”电话那头传来上司的声音,“你真的打算离职?” “是。”宁宁不假思索:“这边有很多事要处理,工作肯定是顾不上了。” “再考虑一下吧,”上司劝道,“这边短时间也找不到能代替你的人,等那边处理好了——” 宁宁放了电话,站起了身,有些摇晃。 说实话,她已经受够了。 初中没毕业,她就被送去东京,在大城市辗转近十年,她得到了令人艳羡的工作,在世界各地奔走,美景于眼中改换模样。生活却没有变得其他人所想那般,充斥着瑰丽色彩。 到头来,此刻心情却与当年离开镇上时相差无几。 因为逝者离去,因为逝者归来。 总之她没法再继续工作下去,祖母的去世只是一个辞职的契机。 将清扫工具送了回去,宁宁道谢后离开墓园。 七月中旬,天气不算炎热,走出墓园,远远能看到一抹黑影,是帮忙打理了葬礼的粗眉方丈。 宁宁家位于镇上唯一的寺庙,定禅寺附近海岸的别墅区,祖母近百岁,依旧能自如走动,平日也时常拜访寺庙,这次葬礼多也得方丈帮忙,静悄悄地办了。 墓园位于一片丘陵地带,远处的方丈已走过高高低低的道路,穿过通往墓园的拱门。他在一间屋前停留了片刻,似乎在看什么,之后又踱着慢吞吞的步子继续走下坡道。 祖母说,这座镇上充斥着可怖之事,她住在这儿是因上了年纪,一不愿再搬家,二没人注意她这种老太太,却对宁宁说,希望宁宁永远不要再回来。 每次离开杜王町,宁宁都和逃亡似的被祖母催促着赶走,连一夜都不会让她多停留。 像这样独自走在杜王町街头,也是暌违多年了。 小镇还是这般宁静,过往的腥风血雨都淹没在时间里,于闲散悠然的云中纷纷逝去。 宁宁在方丈停下的地方驻足。 这是一座用石砖建成的复古建筑,像是新装修过,打理干净。正门上方用漂亮的花体字写着“trussardi”,门口放着菜单,5000元一份套餐,还包括咖啡和甜点。 宁宁看了好一会儿,数字后有没有多一个零。 在城市里太久了,对物价的判断都会出现问题。虽然开在墓地旁,从迷信的角度不太吉利,却会招揽到意外的客人。 宁宁正好饿了,于是推门而入。 店内并不大,但陈设装潢一眼看去,就能感受到店主用心。三张餐桌旁坐满了两桌,在并不惹人脑袋疼的嘈杂声中,穿着厨师服的男人从拱形门内走出来,径直穿过桌椅间,来到宁宁面前。 “抱歉啊,小姐,”他面带歉意:“本店是预约制,现在已经满客了。 “那里还有一张空桌。”宁宁说。 “啊,那是常客预约的,”主厨看了眼时间,“不久就会到。由于这家店只有我一个人照料,没法多设桌子。不过,如果您愿意等位的话,可以在这边休息片刻。我会准备些小食送来,只是恐怕要等上好一会儿。” 右手边摆放着两张沙发,小柜上有杂志类的读物,和餐桌隔着些距离。 排队的不良习惯哪里都有,但食物香气四溢,现在让她走,也没法再走动了。 宁宁坐下,厨师很快送来了餐前面包和一杯水。虽说她想吃的不是干巴巴的面包,而是能填饱肚子的东西。可袭上心头的饥饿难以抵抗,宁宁用湿巾擦过手,撕下一片面包,放进嘴里。
第 34 章(1 /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