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中宫有着身孕,如何能泛舟?”侯昭媛诧异问道。 “许是中宫彼时并未测出有孕?”我试探着在后头问道。 “正是。”殷淑仪转过头来,对我微笑,点点头,“下了舟,头昏一场,方测出身怀龙胎,倒吓得本宫虚惊一场。” “如此说来咱们这一去,届时侯昭媛或沾了中宫福气,得怀帝裔,亦未可知。”欢喜之余,墨丽仪亦不忘乜我一眼,满是轻蔑,“婉姬不过侍寝一夜,自然绝无可能。” 我只顾着自己微笑,不动分毫气恼道:“如此可算是天命,自有上天做主,岂是咱们凡人可强求得了的?” 孰料侯昭媛一听闻,神色俱变,抿了抿唇,低眉长睫显出失望、寥落之色,叫我好一番诧异。 大理石砖墁甬路上,殷淑仪忽地身子一晃,仿佛面前发黑般,昏昏摇摇,护甲玉手抚住额头,阖眼闭目养神。 “妹妹这是怎么了?”侯昭媛忙扶着她,慌张而关切道。 我亦在旁紧紧扶着,唯恐殷淑仪有一丝闪失,一壁心道:真瞧不出来,侯昭媛素日目无下尘,此番待殷淑仪倒极关心。入宫多时,她时常为难我,待殷淑仪倒极好、极温和,可见殷淑仪当真得人心,与侯昭媛之流亦友好和睦。 “无碍。”被侯昭媛与我左右搀扶其中,殷淑仪缓和须臾,强笑道,面色苍白。 我忙劝慰道:“淑仪娘娘若身子不适,不妨改日再泛舟,来日方长。” “是啊,来日方长,还是妹妹你的身子要紧。”侯昭媛关切道。 “咱们来日游湖亦可,淑仪娘娘不若先行回宫歇息。”墨丽仪亦关切道。 “那妾妃先行告退了。” 殷淑仪身子虚弱之下,欲行礼,侯昭媛只一味扶着她,神色关切道:“我陪你回去。” “那妾妃便先行一步离去了。”我依礼退去,回了听风馆,用过午膳,径直入阁歪躺在榻上,抱着千瓣彩菊鹅黄软枕,脑中思量着承文早早打探来的消息。 “主子——”倚华进屋端了一碟五色杏脯,置我身旁朱漆描金祥云樟木小几上,面色淡然,“此乃小厨房新制的五色杏脯,您尝尝。” “主子,您为何不反驳回去?”莺月依旧不满适才侯昭媛与墨丽仪的刁难,只忿忿不平地替我脱了金线缀栀子明珠白芙蓉锦鞋,一壁如此言论。 此乃清晨宫人捧来的衣物之一。 据说,皇帝多年前开了库房寻出后特特赠予中宫。孰料中宫不过赏玩几日便退回去,道此物非同寻常,自己无能消受。彼时珩贵嫔测出身孕,皇帝便转而赏赐珩贵嫔。可惜珩贵嫔尺寸不合,退了回去。退回去不久,便发生了小产一事,令人遗憾惋惜。 星回捧来一盏茶,香气扑鼻,令人怡然开怀。 “她们素来如此,你无需计较。倒是那些明里含笑、背后捅刀之人,你们该多加留神才是。我不与她们多计较是不想授人口实,你们也得注意言行,千万别落人口舌。”淡淡吩咐毕,我缓饮一口,祁门茶香溢入肌骨,浑身慵懒散漫,格外舒坦。 众人依礼谦顺道:“谨遵主子教诲。” “主子,依奴婢所见,适才侯昭媛、墨丽仪二人并非无的放矢。”倚华为我盖上深红金线广绣芙蓉薄被,关怀掖了被角,“您昨日大出风头,诸妃自然眼热,只怕侯昭媛等亦受了旁人挑唆,刻意寻衅,只待您沉不住气,自投罗网。” “此言极是。”我沉着脸,点点头,细看朱漆描金芙蓉纹紫檀木踏上的锦鞋纹路,只觉思路如上头细细密密的针脚,令人寻不到幕后、摸不着头脑,颇有几分任人宰割之意。 霜序知我素喜新鲜瓜果,早早取了新鲜葡萄,一颗颗剥去紫色外皮,摆列水晶玛瑙盘中,透明果肉沾着蜜甜汁水,望之生津,口中忿忿不平,“墨丽仪手帕上那字奴婢纵看不懂,亦晓得周幽王烽火戏诸侯讨褒姒一笑的故事。她忒过分了!” “我并未与她们计较系不值当。何况,她系何品格,也配我与她计较?”浅浅一蔑笑,咽下一颗去了皮的葡萄,甘甜可口,生津开胃,我转向倚华,“倚华,你说今日侯昭媛与墨丽仪之流会如何放出流言?” “不外乎主子如何不敬侯昭媛、出口嚣张罢了。”星回嘀咕道,自一只精致的绿地粉彩开光西番莲菊石青玉紫檀底盒中取出五颜的馥郁香粉,以香夹、香箸、香匙一分分、一颗颗调配着。完毕,撒入暖阁内小几上雕百花紫铜鎏金的香炉中。 袅袅白烟升至半空便褪去身影,只余一室清芬,令人漫心舒畅。 “继而陛下便会半真半假疑心主子当真恃宠生娇,逐渐冷落主子。”莺月冷笑一声,眼中满是轻蔑,“只是眼下陛下宠爱主子,绝非三言两语可挑拨。若非如此,陛下亦不会如此厚待主子。她们愈如此,愈能看出陛下心中对主子如何重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