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承面露一丝心酸的苦笑,自嘲道:“山险能摧辀,水险能覆舟。当年为求长生不死而视贪心于不顾,今朝识尽愁滋味。你且放心,即便秦某人再七病八倒,只要三花庄的诅咒在,也总是死不了的。”
秦寰宇的嘴唇动了动,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楚迅速划过脸庞,又转眼见消失在眼波深处。
脑海里水声潺潺,朝朝暮暮唱着绝望的歌谣。
进村前的那道河已经深深流淌进在心底,再也挥之不去,毕生无法泅渡。
秦承听到屋子里悄无人声,误以为是面前的过路人惜孤念寡,怜悯自己,叹息一声道:“我猜想你这后生也应面软心慈之辈,秦某人同你无亲无故,竟然也得你如此寄予同情。秦某便也好言奉劝你一句,若是想要修仙慕道、超尘脱俗,需得胁不沾席,勤加苦修。万万不可学村中之人偶变投隙与人交易,看似占了便宜修得不死之身,自此吐气扬眉,实则......唉!”
多少无奈与惆怅化为无言苦水,只能一味往肚里吞。
若是失去了信念和所爱,生命纵使再延绵持久,也是蹉跎岁月,去留无意。
骨肉私情,人皆有之。
即便是身遁山林的修道之人也无法做到完全割舍,秦寰宇亦然。
难以断却的血脉尘缘,催逼着他气愤填胸,不由地浑身颤抖。
“那么,”秦寰宇咬牙啮齿,压抑情绪低声问道:“既是不死之身,为何还会有饥渴之感”
秦承忧心如酲,愁闷压抑道:“你这问题煞是奇怪,我倒是要反问于你,为何会没有饥渴之感你可听过民间有言道:德不配位,必受其累。”
秦寰宇骤然一愣:“此言当作何解”
秦承垂眼冷笑道:“从方才与你的对话里可知,你大概已听闻了些三花庄之事,看来你也并非单纯路过此处。秦某也不知你究竟来寒舍有何目的,不过既然你我有此一缘,便让我传前启后,也莫叫你歧路亡羊。”
秦寰宇低眉敛目,伏首受教:“多谢前辈不吝教诲。”
“德不配位,必有灾殃。得道之人心归空灵,慧极宇宙,而三花庄的村民纵有不死之身,却非通过修为参透,只能视作花貌蓬心,鱼质龙纹。”
秦寰宇心中颤了一计,冷然道:“前辈的意思是,脆而不坚,虚有其表”
秦承喉头发颤,咬牙道:“是。天道公允,祸福无偏,又怎会有这般幸事无端降临,免除我三花庄人艰苦卓绝的修行。你瞧瞧,如今我们受到了惩罚,即便身躯不死,但内里仍是俗骨,是绝对不会在一夜之间点凡成圣的。不信你瞧我这肋下......”
一边说着,秦承一边揭开腰间系带,摸索着将衣服向上掀起。
两排竹条般的肋骨展露无遗,瘦骨梭棱身躯仿佛只要一个喷嚏,便会冒着被折断的风险。
瘦骨嶙峋之状令秦寰宇惊心怵目,心中浪潮翻腾,心焦如麻。
“瞧见了吗”秦承云淡风轻,透着一股洒脱和无奈:“我等碌碌庸流仍需承受饥渴交攻之苦,风邪秽毒侵扰之忧,祁寒酷暑之扰。”
秦寰宇不觉怔然:“杀人诛心亦不过如此尔尔。”
秦承冷嗤道:“此言甚是。与其让三花庄这群不死之身卑微不堪的活着,还不如给我等一个痛快”
秦承所言句句入骨,字字诛心,秦寰宇一双剑眉眉心紧蹙,已不忍再听。
秦承仰面一声长叹,有感而发,真诚道:“所以啊年轻人,无惧日锻月炼,立志不移,磨砥刻厉方为修仙正道。”
血脉亲情并无逻辑可言,大概连秦承自己也弄不清楚,不过相处了片刻功夫,前后寥寥数语,自己便会对面前这位突如其来闯进草舍的陌生男子袒露心扉。
秦承不自然地干笑几声,试图化解自己的尴尬羞怯,装作漫不加意地摆了摆手,冷漠催促道:“总之啊,如今秦某人孑然一身,再无挂碍。只是你一个年轻后生,应该尚未娶妻生子,不该在诅咒之地耗时停留。快些离去罢......”
话至此处,秦承语塞更咽,惜别之情溢于言表,歔欷不已:“说来也真是不可思议,你虽是来自村外,异姓陌路,与我秦某人素不相识,却并未令我感到陌生,甚至还有些蔼然可亲之感。”
“我其实......”
天长地久有时尽,血脉相连无绝期。
秦寰宇猛然一惊,愁肠百结。
此刻他真想告诉秦承,自己血管里流淌的正是自秦承那里继承来的血液,且亘古永恒,再也不会有任何东西能够将其斩断。
秦寰宇欲言再止,思前想后,他还是决定暂不可同秦承相认。
只要腹内的血珠仍在体内,一日未被取出,就是多了一份风险。
秦寰宇深知那股炙热真气的厉害,一寸一寸吞噬着他的思想和良知,占据他的魂魄。
爱子心无尽,如若此刻同父亲相认,怕是下一个朔日又会使他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