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膡悲抑而无奈,叹息道:“是啊朞儿,那时你当已有多时不曾面见过我了吧观星盘需摘星术,而施展摘星术则需要眼睛。那时我谎称病重闭门不出,实则双目皆已消弭,如水中之月,空里之风。”
揽月颤栗不止,一股冷气自脚心直窜上头顶,身躯抖抖瑟瑟,颤声道:“所以说,那个时候你便再次逆天改命,篡改了......篡改了我颜姨的星盘”
这一问,陈膡的魂魄几乎都要在回忆里慢慢碎去,他盲目地眺望着黑暗,倾吐着满腹悲凉。
“是我自私自利,瞒着所有人篡改了颜儿的星盘,才铸成了大错,却并非我寡恩少义。我见殷昊天夫妇二人恩爱和睦自然生羡,于是独身去到隅谷祭坛对颜儿表露心迹,却遭她断然相拒。”
陈朞道:“我不懂!叔父你先前不是说,你和那刺颜亦是两情相悦吗为何她会如此决绝”
陈膡叩心泣血,情绪愈发悲恸道:“只因月影桂姊妹异体同根,伫立世间万年是为人间祛蠹除奸,攘凶革弊的。那刺瑶已随殷昊天堕入凡尘,情窦已开,故而那刺颜无论如何都不愿离开隅谷,弃守祭坛。我用费尽了口舌衷情都无法撼动她内心的坚决半分,情急之下我——”
揽月更噎难鸣,不能自已地喊道:“你你什么这就是你篡改了颜姨星盘的理由”
陈膡胡乱撕扯着胸口衣襟,意识突然昏乱起来,口中癫狂道:“是——!是我寡廉鲜耻,利令智昏,为了得到心爱之人而不择手段,我如今幡然悔悟,却后悔莫及。可我倒要问问你——”
陈膡顺势转身,手指陈朞的方向质问道:“朞儿,这许多年来你也缠绵蕴藉,翻来覆去地受情所困,如今你得偿所愿与这丫头相见,难不成就情愿缘悭分浅,只可遥遥一望,而不能绵延万代”
“我——”
陈朞口中含混不清,无法应答,叔父所言非虚,陈朞在初知揽月命中缺少穹冥星之时便已下定决心,不惜舍去一只眼睛,也要替她逆天改命。
“是了——是了——”陈膡嗤笑道:“连你也做不到对吧海海人生,侠骨柔情,非到情极深挚,试问哪个血性男儿能憔悴支离,奋不顾身!”
陈朞的目光透过揽月的星眸看向他自己,即便衷情爱人就在身侧,那份相思愁绪也早已使陈朞魂不守舍。
果然,相思始觉海非深,一寸相思千万绪。
陈朞佯装指顾从容,强迫自己看起来神意自若,沉静道:“既是改了那刺颜的星盘,为何叔父还是未能得偿所愿、与佳人双宿双栖呢”
“呵呵呵呵——”陈膡吭声冷笑,带着些许冷讥热嘲,轻蔑道:“这也正是我抱恨终天的缘由!朞儿,你还记得我们玄霄对摘星术的祖训吗”
“自然不敢轻忘。祖训有云:摘星术逆天改命,逆道违天,混乱乾坤,必遭反噬。”
陈膡重复着陈朞的话道:“必遭反噬、反噬......数载一梦,今朝方醒。祖训中‘反噬’二字另有深意,被反噬者有二,一乃施术改命者,二乃被施术改命者,皆会受逆乱阴阳之惩处。”
“什么!叔父的意思难道是说,正是因你为那刺颜逆天改命,反而无端为那刺颜招致了祸端不成!”
“确是此意。轮回万转,自由因果,谁也莫想一手遮天,瞒天席地。我用如此血泪的教训换得了此番结论,悠悠天地,谁也莫要妄想真的逆天而行。”
“那我——”
陈朞慞惶失次地转看向揽月,借用揽月那双澄澈惊异的双瞳再次望向他自己,略有些惊恐失态。
陈膡摇首顿足,惋惜道:“你和胥儿皆是由我一手带大,腹中心事又怎瞒地过我。纸上得来终觉浅,我以不赀之躯躬体力行了其中风险,难不成你还想步我后尘,重蹈覆辙吗”
“我——难道我、我们就......就......”
陈朞再也掩饰不住忧伤,心劳意穰,不胜清怨。
“你总向我提及八岁时与天香夫人指腹为婚之约,又可知其中缘由天香夫人心中惊惧腹中孩儿随她这般命中缺少穹冥星,故而只有指给有能力逆天改命之人,方能解那未出生的孩儿命定的困顿。”
陈朞猛然清醒,一切豁然贯通,他终于醒彻,难怪当年天香夫人会对他一个孩童作此承诺,大抵就是心知陈朞必有一日会接掌玄霄,习得摘星之术。
陈膡淡然失落道:“正所谓,父母之爱子,则为其计深远。天香夫人所为,就是担心将来孩儿会受她命格的拖累。在你接掌玄霄后,总对我提起去阆风山向殷昊天提亲之事,并非是叔父我狠心不应,只是不想你效仿我当年逆天改命,害人匪浅。”
如今果然是开雾睹天,只不过陈朞已然无言,愣愣瞌瞌茫然若失,此刻他的心中空空洞洞,不知该拿这段姻缘如何是好。
回首畴昔,执念多年的天付良缘,却彩云易散,如今看来更似南柯一梦,终究是一场空欢喜。
陈朞倒并非是吝惜自己的一只眼睛,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