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安公主却不满意这个回答,一把将鸭腿扔回碗中,杏眼含恨,“先生如此说,是也觉得本公主圆润了些?” 高安公主活得像太阳,即便隔着漫长时光与血海深仇,子书律一想到她的样子,也不免笑起来。恍惚的片刻,连自己轻笑出声也未发觉,还是怀袖发问,才让他清醒过来。 “先生?”怀袖拿过手巾擦嘴,眨巴着眼睛看他,“先生为何发笑?” 子书律正色,直身端坐,云淡风轻道:“幸而阿袖今日胃口不佳,否则这两盘只怕都不够果腹。” 怀袖被他说得脸红心虚,也不好意思再吃下去,搁了筷子岔开话题:“先生不饿吗?” “陛下留我在乾阳宫一同用膳了。” 怀袖不死心,探身看一眼子书律手中的玉,又问:“先生常玩这块玉,弟子一直好奇,这块羊脂玉究竟有何特殊?” 玩玉的手一顿,子书律不回答,反将玉石收进宽袖中,一甩长袖压在膝上。 “这几日宫中事务较多,我在乾阳宫讲学的时间也会长一些。每日午饭晚饭你便自用吧,不必等我。” 怀袖的思绪彻底被他带偏,忘了自己刚刚问玉的事情,“尤歧的案子都已了了,还有何事这般要紧?” 朝中政事,凡不涉及社稷绝密,或他自身绝密的,他向来愿与怀袖分享。 她曾是燕国的公主,曾与燕王、燕太子一同在长案上议过政事。她本该有她的天地,有她恢弘的历史,却终究在战火中失去了所有。 子书律能留住她的肉身,却不敢困囿她的灵魂。 “尤歧伏诛,东台舍人的位子空了出来,宁王有意安插自己的人任职。陛下不愿,由我出面驳了,宁王又联同郢王一道,以国本为由,力谏陛下过继宗亲子弟暂立皇储。” “立储?” 怀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陛下不过八岁,何须现在就言立储一事?” 子书律查办尤歧一事,怀袖是知道的。尤歧原是东台舍人,负驳正诏敕谏言拨正之责,却受邦谍钱财相贿,多年里通外敌。大祈大破燕国京都后,亟待处理之事多不胜数,因而子书律归国三年后,才有时间来处理他。 东台舍人这样的言官之位,官阶虽只正五品,却算得上是位卑权重。一旦空缺,有心填补之人只多不少。宁王在子书律这里碰了壁,自然要想别的法子找补回来。 “先生,”怀袖面露担忧,手肘撑在桌案上,探身向子书律近了些,“立储一事,陛下又让你出面解围,对吗?” 子书律是帝师,也是护在年幼天子面前的盾牌。他是臣,即便功绩可压山河,即便受天子以亚父相尊,也终究是天子之臣。 子书律看出她眼神中的忧虑,笑了笑,并未告知她此事已暂时解决,“为臣者本就是要替君解忧的,阿袖不必担心。” 立储一事暂被按下,宁王郢王谏言陛下为他和长公主赐婚一事,他并未告知怀袖。 他排斥这桩婚事,更不愿让怀袖听见与此事有关的只言片语。一桩不可能的婚事罢了,子书律自有把握,能在怀袖听闻之前就安稳解决。 只是要彻底断绝这桩婚事,且断了宁王日后再提的可能,不但要陛下支持,更重要的,是要这桩婚事中的另一个主角—丰宁长公主,出面拒婚。 丰宁长公主是先帝长女,也是当今陛下的亲姐,与子书律更有过一段旧时情谊。 很多年前,他们曾一同在弘文馆听课。那时候,他尚不明皇权对臣子的残酷,也不惧阶层的隔阂,误以为自己当真能与公主交友交心。 只是这一切,自他奉先帝之命去燕国后,便全然断绝。 他与长公主再次相见,已是在先帝病榻之前。在那之后,便只有大祈帝师与大祈长公主。 多年未见,两人都不再是少时模样。那些曾有过的,真切的欢颜笑语,都在漫漫时光中沉寂落寞,最终化为二人目光相触时的一道礼数。 因此这一回,要让丰宁出面来解决此事,子书律本是开不了口的。可今日在乾阳殿,穿了一身红裙的丰宁长公主突然走了进来。随她一同进来的,还有殿外的朗朗日光,顷刻间,殿内灰蒙尽数被照亮。 乾阳殿中寂静如斯,丰宁长公主走到长案前,看一眼稚嫩的天子,又转而笑着看子书律。 “子书先生经国之才,若做丰宁的驸马,岂不屈才?” 一句话,便解了陛下与子书律的围。她是大祈的长公主,论气度远见,比当今陛下更像先帝。 子书律微一颔首,客气道:“长公主言重了。” 丰宁噗嗤一笑,抬手用长袖遮住半张脸,碧波般的眼睛打量他,随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