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心疼康熙爷,这世上除了太皇太后娘娘也就数苏纳喇姑了,她听闻康熙爷醒了便急急前来,谁道一进门竟听得康熙爷这一番话,她便知道不给康熙爷下了重药是不成了。
只见老太太一言不发,绷着脸红着眼三两步上前就给了康熙爷响亮一巴掌去:“万岁爷醒醒罢!太皇太后娘娘走了有月余了,您可还记得娘娘临终前嘱咐您的话?”
“勉自节哀,以万几为重!您口口声声念着孝道,又可曾将娘娘对您说的话放在心中!您装糊涂老奴可不糊涂!您这样毁坏自己身子才是最大的不孝!还想着叫娘娘来看您,您这副尊容何来脸面见娘娘去!”
这一巴掌虽是落在康熙爷脸上,然将玉琭和四阿哥也打得一懵,吓得肩膀一耸,四阿哥反应过来这便想起身护着他皇阿玛去,他皇阿玛才刚醒来,哪里受得这样的责打?
然不等四阿哥动身玉琭便紧忙拉住了四阿哥,默不作声地拉着小孩儿退了出去,只留苏麻剌姑给康熙爷下了猛药。
康熙爷确不能再这样骗自己了。
玉琭和四阿哥静静立在廊下,昨儿刚过了惊蛰,本该是万物复苏了,然今年的冬日尤其得长,天每日都积着翳翳地云,仿佛在酝酿什么,也仿佛在天上蒙了层纱,混混沌沌叫人看不清太阳,同康熙爷的心情倒是如出一辙。
殿内的对话声玉琭和四阿哥听不大清,倒是不知打哪儿来的“啪嗒”脆响吸引人注意,本只是零星的几声,谁道这声音越来越密,天上蒙着的纱降下来了,落在地上变成了指甲大小的雹子。
小小的冰雹并不会砸伤人,只落得密密麻麻敲得人隐隐作痛,落在琉璃瓦上乒乓作响,落在地上便又是略沉闷的啪嗒声,高高低低的声音此起彼伏,将殿里含着痛苦悲切的哭声都盖住了,也冻得人麻木,从而少了几分痛楚。
冰雹下了一个时辰,康熙爷也在这一个时辰里接受了现实,收敛了情绪,后被苏麻剌姑搀扶着,披着大氅推开门,正赶上一抹天晴。
康熙爷愣愣看着天没在落泪,也没再开口,只是默默从乾清宫门前鞠了一捧冰雹藏在怀中,脱开苏麻剌姑的手掌跌跌撞撞朝慈宁宫走奔去。
众人顿心头一紧,然不敢再激着万岁爷了,只得忙又跟上去在周围护着些,且由着万岁爷动作去。
康熙爷眼中无旁人,一心只有太皇太后娘娘,也不知在急什么,原只是慢慢走着,他病了几日未用膳食,只今儿起来吃了些参茶和几口白粥,身子到底支撑不住,宫道上积了有二寸厚的冰雹下头奴才们还未来得及扫,康熙爷走得深一脚浅一脚,叫人瞧着好似随时有昏倒的风险。
然众人跟在后头提心吊胆一路,康熙爷非但没有摔倒反而越走越快,眼看着都能瞧见慈宁宫的大门了,迈过门槛儿便能瞧见娘娘停在正殿的梓宫,可谁道就剩这么最后一路万岁爷却不肯走了,只慢慢扶着门框弯下腰来,泪又落了满面。
这场冰雹来得巧,一场天赐曲将他的痛哭流涕,将他一切的不堪都掩埋了下来,像是神迹,然康熙爷更愿意相信是皇玛玛来见他了,给他的一场体面。
他迫切地想再见见皇玛玛,可他甭管多努力,跑这一路险叫他断了气,护在怀里的一捧冰雹仍飞快化作了一滩水儿,冰得他心口都湿淋淋的,冰得他一腔希望又落了空。
这大抵便是天意吧,他这样子怎能去见了皇玛玛,又怎能叫皇玛玛走得安心呢?
康熙爷好不容易退了烧,经了这一遭病势又汹汹反扑了回来,然康熙爷的心劲儿回了来些,即便是病着也比先前精神不知多少,话也稍多了些,如此瞧着才叫人放心了些。
时至五月里,康熙爷的病才算是大好了,然人是狠病了一场,身子骨可大不如以前,从前练惯的骑射一时半刻都捡不起来,只是骑马便叫康熙爷气喘吁吁,阿哥们陪着,可是心疼。
这些玉琭倒是不知,然几次陪伴康熙爷,为康熙爷梳头时竟看见黑发中夹杂的十余根白发,玉琭心疼得不知如何宣之于口,只小心翼翼将白发藏起来,免得康熙爷知道了又徒增伤悲。
这伤还得由时间来慢慢愈合才是。
好在六月里从法国来了一批传教士觐见,进献了好些新奇玩意儿,且其中好些传教士极擅长“数学”,所讲几何代数之法闻所未闻,康熙爷从前便对这些极感兴趣,眼下同人时常探讨钻研这个倒是不失为一种缓和心绪的法子。
也是时下大清强盛,便不怕外来文化同化,康熙爷便大方允诺其中三位教士在中国传教,另两位做他的私人教师。
有这两位陪着,康熙爷耽于悲切的时辰便少了不少,身子又有玉琭等人关切调理着,如此细细养了一个月两腮便见了肉,虽还不及从前,然瞧着脸色已然是强了不少了。
也是身子见好,康熙爷这才有更多的精力来处置国事,此前因沙俄认输,意欲和谈,大清再在边疆大幅驻兵便显多余了,威胁倒在其次,粮草可是消耗不起的,故四月里诸位大人同半数八旗将士们便凯旋回京了。
然和谈之事却一拖再拖,而今沙俄又派遣使者,康熙爷这才理会,着内大臣索额图、护军都统佟国纲、尚书阿喇尼、左都御史马齐、护军统领马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