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温伯明半是带着戏谑,半是带着恳切地说道:“萧兄这回仓促而来,没带着随行的军医。这人犯被打成这样,便也没法医治。给供词萧兄带走好了,人犯就麻烦桑大人收容救治吧!”
萧文明大人知道温伯明这是在同桑淳元讲价钱、谈条件,他是要用桑忠昌来换取他本人的证供,这样才能防止桑淳园狗急跳墙。
温伯明的用意萧文明大人知道,至于有没有这样的必要性,却是值得商榷的。
因为一件事物他所受到的压力是恒定的——一开始辛苦一点承受多一点压力,到后来就可以轻松一些;若是一开始选择轻轻松松的,十有八九,后面就会遇到沉重的压力。
事实证明,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温伯明一时的心慈手软,却在后面给他带来了无数的麻烦。
然而就眼下的情况,温伯明的这个提议依旧是十分高明的。
让人一口回绝的开价,不是个好开价;让人立即赞成的开价,有时候也并不是好的开价。
一口回绝,说明这条开价越过了别人的底线,完全没有讨论的必要;而立即赞成,则说明还没有将利益最大化,远没有试探到对方的底线。
而温伯明提出的建议,则是在桑淳元的底线上下游走,让这位桑大人可以好好斟酌一番了。
桑淳元左思右想,踟蹰了许久,最终还是选择答应了温伯明的开价:“那好吧,供词就先由萧千户保管好了,只是这份供词紧要的很,萧千户可要小心保管,可别到时候弄丢了!”
桑淳元巴不得这份公司弄丢呢,他只不过是正话反说而已。
不过他也就只能过过嘴瘾了,原先总是拿捏别人的桑淳元,今天算是被萧文明彻底拿捏住了。迫于无奈的他,也就只能选择用供词来换儿子桑忠昌。
要知道,这个逆子在堂上被打成这副样子,如果不好生调养治疗,轻则落下残疾,重则一命呜呼——当了二三十年官,打了不知道多少人屁股的桑淳元,对此是再清楚不过的了。
虽然桑淳元也知道萧文明并不是那种穷凶极恶的人,但是交给别人照顾自己受伤的儿子总归是不放心,因此桑淳元也只能答应温伯明的提议。
如此这般,一场审理简单案件的复杂会审,终于就这样结束了。
事情往往就是这样,决定事情成败的往往并不是事情本身,而是事情背后所牵涉到的利益和力量。
自今日堂审结束之后,整体案件的本末由来已经完全被查明了,案件最后的结果已经同案件本身没有了关系,同死了丈夫的孙佩兰没有关系,也同屁股被打开了花的桑忠昌没有了关系……
真正决定案件走向的,是萧文明和桑淳元之间的博弈。
而暂时来看,虽然地位悬殊,但萧文明毕竟占住了优势。
因此拿着宝贵的供词回到客栈的萧文明,心情异常兴奋,刚站住脚就从兜里掏出一块二两重
的银子,递给客栈的老板,让他好吃好喝的酒菜尽管准备下来,要请客栈里所有的自家人饱餐一顿。
准备二两银子的席面,客栈老板至少也能赚个五钱银子,他自然兴高采烈,拿着银子就下去了。
金陵城是商业中心城市,只要有钱什么东西买不到?
二两银子花下去,不一刻就在客栈大堂里摆了三桌席面,荤素小菜、美酒佳肴,一应俱全,让众人吃了个酒足饭饱。
萧文明手下的萧家军很懂规矩,吃饱喝足之后,便在张俊的带领之下,自觉退下去休息了。
被萧文明一同请来的孙佩兰,虽然今日沉冤昭雪在即,算是一件喜事,但是她碍于小寡妇的身份,也不便在此久留,起身便要告辞。
孙佩兰是整体事件的关键之一。
这个事实,如果说桑淳元一开始还被自己的儿子蒙在鼓里的话,那他现在可以说是完全意识到了。并且桑淳元的势力要比桑忠昌大得多,手段也要比他老辣的多,因此孙佩兰这么要紧的一热人,继续待在鹤鸣寺已经不安全了。
于是萧文明就让孙佩兰就待在客栈里居住,让客栈老板安排下一间位于所有客房正中的客房供孙佩兰居住——客房四周则是萧文明手下萧家军的临时营房。
有了这些人的守护,桑淳元想要来杀害孙佩兰就没那么容易了。
安排妥当,已是酉牌时分,原本还十分热闹的客栈大堂,就只剩下了萧文明、温伯明、汤光耀和牛庆东四人而已。
几人正在闲聊,忽听汤光耀对牛庆东说道:“牛大人,时辰不早了,不如你先回去吧!”
牛庆东是在场之人中仅次于萧文明最年轻的一个年轻人,精力当然就好,就是休息也轮不到他先休息啊!
但是牛庆东自己心里有数,汤光耀有重要的事情要和萧文明详谈,并且这件事情是要背着自己的。
原本牛庆东自以为自己一个小小的七品县令,被迫于无奈地站到了封疆大吏桑淳元的对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