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败下来,皇帝就要裁撤全国的屯田所了,如今临海屯落到了这么个年轻怯懦的千户手里,恐怕被裁也只是时间问题了。
然而父亲新丧,说这些话未免有些太过残忍,任当思还是把话忍住了,回头一指马车,对萧文秀说道:“侄女,这是临海屯将士的骨灰,你也收着吧……”
萧文秀泪眼朦胧地看了一眼马车,却道:“任将军,咱们屯一共去了二百八十一个弟兄,怎么……怎么……才回来这么一点?”
萧文秀的话是有道理的,这车上不过只装了十几个海碗大小的坛子,无论如何也装不下将近三百弟兄的遗骸啊!
任当思闻言一惊,没想到这个当姐姐的倒是要沉稳许多,这时候还能有心思清点骨灰,着实了不起——只可惜是个女子,可惜了……
于是他叹了口气,诚恳回答:“一场大战下来,能捡出这么些东西就不易了……侄女啊,做人还得朝前看……这些骨灰你先收着,让他们入土为安吧……至于阵亡将士的抚恤金,户部已经发下来了,一人二十两银子,今天就会送到临海县里,你拿了钱,就好好过日子吧……”
此处的气氛实在是太过凄惨,就是久经沙场、铁石心肠的任当思也待不下去了,交代完了这句话,便领着自己手下的兵丁转身离开,空留下率领临海屯一众妇孺的萧文秀,还有她那不争气的弟弟萧文明……
性格怯懦、身体羸弱的萧文明,就这么晕死过去了。
可当三天后他睁开眼睛之时,已然换成了一个来自现实世界二十一世纪的新的灵魂,这两者之间只有唯一的共同点——名字都叫萧文明。
穿越的时空交错,加上两种记忆的融汇,让萧文明的头脑还有些昏沉、视野也十分模糊,而映入他模糊的视野的,依旧是他的姐姐萧文秀。
只见这个年纪也才不过二十岁的萧文秀,已换上了一声素衣孝服,面色还算红润可表情却十分憔悴,尤其是脸颊上还挂着两行泪痕,显然是眼泪哭了又干、干了又哭留下了,就连一双杏眼也哭得红肿了起来。
萧文明一见这副景象,就禁不住心疼起来,揉了揉眼睛,用力坐起身来,唤道:“老姐……我……我醒了……”
萧文秀听了这声音,兴奋地从座椅上跳了过来,用力抱着弟弟的肩膀:“弟弟啊,你可终于醒了,真是担心死我了……爹爹已然战死了,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叫我们老萧家可怎么办啊……”
说着,她又抽泣了起来。
凭借着这三天的昏睡里融合起来的记忆,萧文明知道自打老爹奉旨率本部人马北上参战之后,萧家及临海屯大小事务,都是这个姐姐萧文秀在一手操持的。
原本这些事,应该是他这个当儿子的做的,奈何这个大齐朝的“萧文明”就是一个既没有体魄、又没有见识、也没有情商的废柴——靠他,又怎么能够支撑起这不大不小一个屯田所呢?
因此萧文明对这个姐姐的感情,大概要比那个从未谋面的死了的爹还要更深一些,安慰道:“姐姐,爹既然走了,咱们姐弟还得向前看,这日子还得过下去啊!你要哭坏了身子,可怎么得了?”
在萧文秀的印象里,弟弟萧文明就从没讲过这种有见识的话,不由让她的眼泪又不争气地落了下来:“弟弟这话,我懂……可是……唉!老弟既然醒了,身子看着也还行,那不如去爹爹的坟头烧炷香、磕个头吧?”
这倒是应该做的。
萧文明还有些不太协调地翻身下床,换上了一身素服,刚要跟着姐姐出门,可这时门却从外面被推开了。
只见一个五十来岁的老头走了进来,带着一脸忧虑的神情在萧文秀耳边说道:“大小姐,徐公子来了,还带着个王八,怎么办?”
萧文秀听了,不禁倒吸了口冷气:“他们这时候怎么来了?这不是乘火打劫嘛!”
这老头姓夏,人称“老夏头”,是临海屯里资格最老的,只见他一脸的愁容:“可不是嘛!可这几个人,没法轰也没法赶,已经快到门外了……要不……要不我先把他们打发了,大小姐和大少爷先避避?”
看来这个“汤公子”和那只“王八”,都是不速之客,棘手得很。
然而很多事情,光靠逃避是不行的,萧文明插嘴道:“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不如就去见见他们,在我们屯里,他们能有多放肆?”
这样有血性的话,萧文秀也是第一次听萧文明说出来,顿时让她心里有了底:“弟弟说得对,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该见的人,总是要见的!”
话虽如此,可这么多年了,在萧文秀眼里,弟弟还是那个弱不禁风的弟弟,因此她又补了一句:“弟弟身子骨还没好透,那几个人,就由我去应付,你先躺着,千万别乱跑啊!”说着,萧文秀便同老夏头一道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