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里走动的,多半都是没能赶在天亮之前离开鬼市的长安人。
只要有人的地方便有尊卑,就会分三六九等,鬼市里都是见不得光的人在装神弄鬼,自然也莫若如是。
在远离鬼河的地下洞窟的深处,洞顶高悬的钟乳石更加的光华夺目,蔚为壮观。
即便不燃灯,也能看到房顶上一片片整齐的灰瓦。
鬼市里是长不了花草树木的,唯一能长出来就是石缝间的一簇簇青苔,深深浅浅的绿色,在不经意间点缀了长年永寂的漆黑。
这片房舍算得上是鬼市里盖得最精细的了,粉了白墙,立柱上漆了朱漆,廊檐下雕梁画栋。
住在这里的人虽然也跟鬼市里的其他人一样见不得光,但胜在有钱。
有钱能使磨推鬼。
寂静中突然传出一声“吱呀”声,三个男子从门里鱼贯而出,其中两个人的肩上还扛了一个不停扭动挣扎的麻袋。
麻袋的外头缠了几圈拇指粗的麻绳,隐约可以看出里头装了个人。
那人在麻袋里挣扎的太过剧烈了,缝隙里沾的灰尘扑簌簌的直往下掉。
扛着麻袋走在前头的男子猝不及防的落了一脑袋灰,转头啐了一口:“饿了这么几天还有劲折腾,早知道就再多饿几天了!”
提着刀走在最前头的男子哼了一声:“还得大老远的扛到鬼河里扔了多费劲,要我说干脆三刀六个洞,捅了得了!”
麻袋里的人吓了一跳,顿时老实下来,不敢再动了,只是不停发出“呜呜呜”的哀求之声。
扛着麻袋走在最后头的男子冷声道:“少说废话,趁着这会儿人少,赶紧干活!”
最后说话的这个男子显然是三个人中做主的,说话极有威慑力。
前头的两个男子对视了一眼,加快了步子往鬼河方向走去。
三个人动作极轻,警惕性也很高,一边走一边忌惮的扫视四围。
这个时辰的鬼市,正是众人睡意最沉的时候,黑漆漆的破街陋巷中空无一人。
稀稀疏疏的微弱灯火将三个人的身影拉得纤长,在地上不断的摇曳。
在前头扛着麻袋的男子踉跄了一下,转头恶狠狠地骂了一句:“再动,现在就办了你!”
麻袋里的人狠狠抖了一下,只安静了短短一瞬,又开始剧烈挣扎起来,用尽了全身的力量去挣扎。
前头那人已经快要扛不住了,口中骂骂咧咧起来。
“好了,别骂了。先把他放下来。”走在最后头那人开口道。
二人把麻袋放到地上,那男子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用牙咬开瓶塞,解开麻袋口的麻绳,露出一张被堵了嘴的年轻郎君的脸。
男子叹了口气,碎碎念叨:“别怨我们啊,这就是你的命。”
说着,他把堵在那人嘴里的汗巾拿了出来,没等那人反应过来闭上嘴,他就捏着那人的脸颊,将瓷瓶里的药灌了进去,等那人咽下去之后,又将汗巾塞了回去。
那人听到男子的话,又被逼着咽了不知名的药,他惊恐的瞪大了双眼,呜呜呜的疯狂摇头。
男子没再说什么,只是摇头,慢慢的把麻袋口重新拉好捆紧。
三个人扛着麻袋继续往前走。
麻袋里的年轻郎君不知道是认命了还是绝望了,一动不动的躺在两个人的肩头,像是在听天由命的挺尸。
鬼河水静静的流淌,河面上倒影着光怪陆离的钟乳石,深夜里帆樯如云的盛景早已消散了,河面上空无一船,安安静静的。
三个人找了处水深浪高的地方停下来,将麻袋放在地上,相互对视了一眼。
河水滔滔,时不时的扑上岸边黑色的石头和泥土,泥泞的土里满是深深浅浅的足印。
漆黑如墨的河水深不见底,如一只巨兽张开了血盆大口。
三个人静了片刻,默不作声的将麻袋高高举过头顶,再重重的抛进了水里。
“噗通”一声闷响,河面上激起了丈许高的浪。
麻袋里的年轻郎君被麻绳捆的紧,挣扎不开,只随波在河面上沉浮了两下,便慢慢的沉入到河中了。
水面淹没了麻袋,很快便看不见了。
三个人在河边看了片刻,直到河面上波涛平息,麻袋彻底沉没下去,才望了望左右,飞快的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