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朝想吃杏林这碗饭的,大致有两条路可走,其一是落籍为医户,其二便是考试。至隆万年间,后者已成主流,大凡从医而有名者必先考取等次而后执业。这等次又有三种,一等可为皇帝御医,二等、三等可在太医院行医看病,或到各王府去做 “良医大使”。 这程一先生说一口北方官话,应该是本地人,静临便悄悄让翠柳出去打听,想知道这人究竟底细如何。 只是打听了一溜十三遭,始终也没打听到程一这人是何许人也,师承何人,以及考取过什么等次。 不过,打听虽无所获,银儿的血却很快止住了,气色也在这几日间可见地转好。程一来时,她便要扶着人的手坐起来,斜靠在软枕上,支撑着说几句话。 王婆初始还不让,程一却说,“病了也不能一味躺着,活动些也好。” 王婆便不再劝阻,银儿原先便对医道心存向往,如今得程一救下性命,视他便如神明。每每他来时,她的目光便不由自主地随着他翻药箱、诊脉和施针的手而流转,好奇之下,竟也能将烦心事短暂地忘却。 见如此,静临的心便彻底放回了肚子里,准备自己掏钱,就在王婆家的卷棚里置备一桌酒席,以答谢良医的救命之恩。 程一闻听后只淡淡一笑,随即客气地婉拒了她们的谢意,除了草药钱外,也并不愿意收额外的诊费。 静临无奈,与王婆一起千恩万谢后方才问道,“不知先生尊邸何处,若再有事,也好寻得到您。” 程一眉头一动,“尊邸”么是没有的,只有一辆马车,一双大脚而已,随他闲云野鹤,游走四方。 此次刚一抵京便被刘阶延请入府诊疗头疾,头疾终于见好,又险被他留住,还是段不循说情,刘阶方才放了自己走。如今这娘子也想“常联系”了,可不是一桩恼人事? 程一微微摇头,淡淡道:“在下诊好的病,决计无有再犯的道理。不必再寻我了。” 静临被他一噎,只得不尴不尬地笑了两声,“如此,大恩不言谢,先生慢走!” 程一被这一送却又不走了,在门口车回身子,返回里间,从药箱子里掏出几本书来放到银儿枕边,指着柜子上一沓泛黄的纸道:“那些方子不过是照猫画虎,碰对了是药,不对了就是毒。你若是觉得有趣,便将这几本书拿去反复读,莫要再开方子了!” 银儿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原来从前那些戏耍之际写的方子被他看见了,不由得十分羞愧,片刻后方才察觉出,这人的语气竟是十分严厉,再看枕边的几本书,《备急千金要方》,《千金翼方》……一时心里滋味复杂。 王婆见程一去而复返,以为是还有什么事,见人很快又出来,便凑上前去低声询问:“程先生,小女的病情可是有什么不妥?” 程一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语气显是十分不快,“不是说过了?除了再难生育之外,养个把月就好了,能有什么不妥?” 王婆便也跟静临一样一噎,嘴角却忍不住咧开。 本事大的人脾气也大,这事她晓得,人家救了闺女的性命,就是打骂她一顿也是可以的,何况只是说话噎人了些呢? 程一出门前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你闺女已经无碍,倒是你,若不能宽心自解,大罗金仙也难救。” 这话听得静临和翠柳心惊肉跳,仔细打量王婆,果然已经熬得不成样子,眼皮耷拉下来,人的精气神似乎也跟着塌了一般。 “干娘这回就放心吧,只要性命得保,旁的事都是小事。” 王婆知道她的意思,现在流言蜚语传开,说什么的都有,想也是自寻烦恼。 因就握住静临的手,“娘子放心,这道理我老婆子是晓得的。” 静临寻思,王干娘这辈子久经风霜,有关妇道人家的流言、身世、命运这些,她不知见了多少,想必是能宽心自解的,只是时日长短而已。 往后这些天,她与翠柳便做得多些,王婆得空便卧着,想把这些日子的亏空补回来,只是睡不大着,坐起来又觉得乏,只干躺着,偶尔能昏沉沉睡一会儿,醒来也并不觉着清爽,反倒更加头脑昏沉。 直至银儿能下地了,她的精神方才好了些,除了偶尔梦中惊悸外,也不像先前那样恹恹了。 - 有道是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王婆银儿母女的身子慢慢地好转,日子却纺轮一般不停歇,出了正月便奔着开春,转眼就到了三月初。 静临昨日又揽下一桩活计,添了进项,回来的路上便脚步轻快,远望四野绿意隐隐,草木蔓发,春山可望,便觉这个严冬是已经给捱过去了,往后的日子会一日胜似一日地和暖繁盛。 到了坊门,便见吴大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