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出绮丽的念想。
赵平愣了一下才意识到君侯在向他说话。
他没有急着回应,而是顺着君侯的视线远望,看见一座浮在天边的,云一样缥缈而又雪白的山。
在这个没有仗可以打的漫长冬天,赵平也说不清楚自己是以什么样的心态,悄悄地学习了一些匈奴人的语言。
他依稀记得那是匈奴人的圣山,匈奴人认为无论他们走到哪一寸土地,抬头就能望见这座山,因为山一直望着他们,那是他们的圣山,他们敬奉圣山,圣山也注视着他们。
那座圣山。
赵平回忆着一根蠕动的舌头,教他匈奴话的那条老迈的舌头。
匈奴人称之为烂祭系……狼居胥。一个拗口的名字。
此后不久,赵平就明白了,为什么他渴望冒险。
或者说他渴望的其实并不是冒险,而是跟随在君侯的马后冒险。
因为更多像他一样的人来了,赵平完全想不出君侯是怎样做到的,但君侯麾下开始汇聚起一支特殊的军队,每一个人的骑射都极其精湛。
君侯说只要精兵,但汉军中的精兵是有限的。
没有办法,在大将军长平侯卫青出征之前,大汉甚至没有一个像样子的马场。
在弓马骑射方面天然弱于马背上长大的匈奴人,大多数时间是依仗着强壮的体格和精良的装备,强行压制匈奴人的军队。
所以君侯汇聚的这一支军队,并不是汉军,而是汉军之前虏获的匈奴人。
赵平惊呆了。
他第一反应是,君侯怎么敢?
第二个反应是,大汉怎么敢?
他看不懂。
从高皇帝白登之围开始,大汉与匈奴便是世仇,七十年来不是没有人想过以匈奴人压制匈奴人,但从来没有人真正做到过。
冠冕堂皇的说法是,匈奴人是蛮夷野人,不服王化。
但实际上的原因是,两军交战之际,汉人难以信任匈奴人,担心匈奴人临阵逃脱,甚至叛变。匈奴人也对汉人心有疑虑,忧心汉人故意让他们去送死。
因此汉人俘虏的匈奴人虽然多,却不敢尽情把他们派上战场。
赵平知道君侯曾经任用过匈奴人做向导,从此立下通天的军功。但那毕竟只是一个匈奴人,一个向导而已,真正的主力还是汉人的军士。
况且这种事也不是君侯首创,如今的大将军长平侯卫青曾经也在军中任用匈奴人,再往上追溯也不乏更多的事迹。
但无论是卫青还是卫青之前的那些将军,都没能解决过大规模的汉人和大规模的匈奴人之间的相处问题。
其实非要说的话,君侯也并没有试图解决这个问题,他用另一个办法规避了这个问题……如今他麾下这只军队中多的是匈奴人,汉人反而寥寥无几。
但这岂不是更危险!一旦这些匈奴人想要叛变,君侯立刻就要授首。
赵平原本还期待君侯有特殊的办法,能够驯服匈奴人。
可君侯什么也没有做,他对待匈奴人也不亲热,甚至也说不上平和,或许是错觉,但赵平总觉得他在匈奴人面前表现得有些傲慢。
这么说有点奇怪,但赵平总觉得,君侯此时的姿态,才真正符合他的身份,从长安城来到这里的,可以出入未央宫的显贵。
不过他对待赵平这些曾经一起死里逃生的下属也并不亲热,细说起来,倒是和对待匈奴人的姿态差不多。
赵平并不觉得难以忍受,虽然说是同生共死过,但他也并不觉得和君侯很亲近,君侯是他的上官而并不是他的袍泽,他敬服君侯,也不仅仅是因为他们同生共死过。
这种感觉很难以言语表述,赵平悄悄地观察过,他从前的袍泽们也都对此安之若素,并没有不满的地方。
或许只有和君侯一起征战过的人,才能懂那种感觉。换句话说,和君侯一起征战过的人,都能懂那种感觉。
匈奴人对此也没有表露出任何不满,但赵平总是忧心忡忡,觉得他们包藏祸心。但又觉得既然君侯不准备行险,那在大军之中,想必这些匈奴人也有几分顾虑。
然而不久之后他就意识到自己大错特错,君侯哪里是行事稳妥,哪里是要惜身,这一次他所作所为简直比上一次还要更凶险。
至少之前他只是绕到了匈奴大军的后方而已,这一次竟然要真正孤军深入,彻底甩开身后卫青所率领的大军。
他的兵锋,要直指那座雪白的圣山!
赵平觉得君侯疯了,他跟着君侯,所以他也疯了。
尽管君侯看起来很冷静,每奔袭一段时间,他就下令停下,派遣斥候,扎营修整。
他派出去的斥候全都是匈奴人,赵平有时候会疑惑,匈奴人真的会尽心为汉人做斥候么?
然后来不及更深入地思考了,因为实在是太快了,赵平从来没想过一支军队能够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