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发生的事情有些乱。
首先是窦太后为之发雷霆之怒,重斥窦婴,从此不许窦婴出入禁宫。
而后窦婴丝毫没露出悔悟之意,他干脆辞掉了当时的官职,做出一副抵抗到底的姿态。
这个外戚中的贵公子,忽然就像是要和他最大的靠山,他攀附的那条裙带,彻底地决裂。
再然后是七国之乱彻底爆发,景帝环顾朝堂,找不到比窦婴更有才干的人,于是召见窦婴,赐千金,拜为大将军。
而窦婴的态度是,辞而不受。
一个“辞”字,硬生生逼得窦太后向他赔礼,景帝亲口对他说,“天下方有急,王孙宁可以让耶?”
天下如今有了危急的事情,你怎么能避让呢?王孙,是窦婴的字,他又称窦王孙。
至此,窦婴方受赏领封。
史书上记载这件事情,说,“所赐金,陈之廊庑下,军吏过,辄令财取为用,金无入家者。”
千金都陈放在廊庑之下,愿意追随在他窦婴身后一起上战场的军吏尽可以随意从中取用,而他本人就坐在屋舍内,目光炯炯地看着那些金块,那些拿取金块的手。
如此千金散尽的凶猛气魄,得到了一支与之相匹配的凶猛军队。
再后来就是顺理成章的,“七国兵已尽破,封婴为魏其侯。”
不同于田蚡靠着太后亲姐姐而显贵,魏其侯窦婴,他是在景帝年间踏着血火摘取军功而封侯的大汉勋爵。
而现在是武帝年间,窦婴的时代过去了,他不再年轻也不再意气风发,昔日长安城中陈金廊庑的贵公子,如今鬓角两边都是白发,脸颊瘦得有凹陷的痕迹,整个人如同一捧燃烧殆尽的灰烬。
只有在他抬起眼睛时,方能看见他从前的一丝风采。
他的眼睛,亮得就像是灰烬中最后的炭火,因为转瞬之后就要熄灭,所以不顾惜性命地燃烧。
眼睛里有这样的神采,说话时语气怎么可能平淡如灰烬。
这不对劲。
可是他的语气就是那么平淡,他只看了林久一眼,短暂地像个幻觉,然后就转身。
可他没能如愿离开清凉殿。
田蚡走了进来。
“豁!”系统忍不住低低地叫了一声。
他不知道田蚡今天是来干嘛的,事实上他也没弄清楚窦婴今天是来干嘛的,可是单从窦婴临走前那个眼神看,就知道这两个人撞在一起,定然会爆发出一场大戏。
田蚡起先似乎还存了避让的心思,并没有率先开口。
可是窦婴不放过他。
先前他低着头,藏起眼睛的时候,模样就像是一段烧尽的灰烬,可就在看见田蚡的那一瞬间,灰烬重新又熊熊燃烧了起来。
现在不止是眼睛,他全身上下都在发光,整个人像战神一样凛然不可直视。
他就这样看着田蚡。
田蚡被他看得撑不住,也抬眼看向他。
两个人对视着,窦婴忽然一撇嘴,露出了清晰的反感之意,说,嗯,说了一段林久听不懂的文言文。
系统自觉地翻译,“窦婴说,你田蚡从前不过是个在酒席上谄笑献媚的侍从,那时我坐在主位上喝酒,杯子一放你就知道弯下腰来倒酒。”
田蚡鼻孔微微张开,整个人都绷紧了。
窦婴继续说,系统继续翻译,“从前我听人说,狗这种东西最会忘本,吃着肉的时候,从来不记得从前施舍给他骨头的人。原先我并不信这话,想畜生也该有廉耻之心。如今见到你在我面前不知道行礼的模样,总算是相信了世间原来还有这样的事。”
翻译完了系统都震撼了,“窦婴,是个猛人,当着刘彻的面他就敢这么骂田蚡。”
田蚡的脸完全涨红了,他出身微贱,如今坐上了丞相和君侯的高位,最不愿听人提起自己从前落魄时的样子。
可窦婴一张嘴就往他最痛的地方戳。
他也不是拙于口舌的人,当即反唇相讥。
系统也为他翻译,“田蚡说,从前我听人说,乌龟缩在壳子里的时候,就只会回忆从前的事情,因为心里知道自己再也不能有那样风光的时刻。魏其侯曾经的大名,我是领略过的。如今我在宣室殿上倾听陛下的旨意时,心里也时常想,从前坐在我这个位置上的魏其侯如今正赋闲在家,大把空闲的好时光,不知有多快活呢。”
与田蚡相反,窦婴是从顶峰滑落的人,堂堂魏其侯曾经也宰执天下,如今竟然只能赋闲在家,这简直像是个笑话。
田蚡这一张口,也正是捏死了窦婴的软肋。
窦婴愤怒得像是一座濒临喷发的火山,说田蚡抓走他的门客,是恃强凌弱,是苍蝇才会做的事情。
田蚡愤怒得像是一座正在喷发的火山,说窦婴不顾门客犯错的事实,一味颠倒黑白,这是女人才有的胡搅蛮缠。
窦婴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