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以为你要杀了刘邦,你说谨慎是美德,不习惯留下隐患,什么的。”
林久问他,“你还记得刘邦回到河畔上那一天时,我说了什么吗?”
系统说,“我记得,你当时说,这就是汉高祖刘邦的胆气。”
林久说,“不错,这就是刘邦的胆气,单骑赴会,面色不改,但,”
她话锋一转,“刘邦有胆气,难道我没有?”
系统说,“……什么?”
林久不管他的疑惑,自顾自地说,“你提起谨慎,不希望留隐患,诚然这都是难得的美德。”
“不不不。”系统疯狂摆手,“这都是你说的,你不要推到我身上啊,打咩!”
林久还是不理他,继续说,“然而。”
这一次她停顿了很长的时间,停顿到系统都忍不住竖起耳朵,然后系统就听见她说,“只因畏惧将来可能到来的敌人,就要在今日犯下无谓的杀孽。谨慎至此,则人与惊弓之鸟何异?”
她舔了舔嘴唇,话音里忽然就添上了磨牙吮血的杀气,“不就是神?让祂来。我难道没有屠杀过神明?”
系统霎时毛骨悚然。
就在这时,刘邦已经看完了自己的新衣服,也捏了好几把蹲在自己肩膀上的绿青蛙。他转向林久,有些犹豫地说,“我……”
平心而论,现在的冕服并不好穿。
此时以雍容为威严,时人认为人越胖就越雍容,在这样的观念影响下,帝王的冕服尽可能地宽和厚,这种衣服穿起来是不可能舒服的,穿在身上时像是被压上了一层又沉又笨的厚壳。
脱去这样的衣服应该觉得轻松,但刘邦只觉得无措,一时之间,他似乎连手脚都不知道应该往哪里放。
他又说了一遍,“我——”
林久直接粗暴地打断他的话,“丈量你的土地,用你的脚而不是你的军队。描摹你的国祚,用你的眼睛而不是你的诏书。”
刘邦愣愣地看着她。
林久冷淡地回视,语气和眼神一样冷淡,“你走吧刘邦,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看什么就看什么。你问我什么是天下和江山,我不回答你这个问题,但有生之年我许你行者无疆。”
神女的声音并不高亢,语气也不激烈,但每一个字每一个音落在刘邦耳朵里,都像是一记重锤。
刘邦忽然转身,往前走了两步。
他不能明白自己在做什么,他的脑子处理不了这个复杂的情境和这些复杂的话。
驱动他的身体的是另一股力量,一股近似于本能的力量。
他曾占有天下,可他不曾丈量天下,他曾坐拥国祚,可他不曾描摹国祚。
神女说,有生之年我许你行者无疆。
那么为什么不走呢?
他曾经登上皇位,可登上皇位的人太多了太多了,曾经有刘盈如今又有刘彻,他刘邦在其中也不过是一个宣室殿中的过客。
但这些人中谁能得到神女的承诺,谁能让神女说一声“许你行者无疆”?
这是刘彻那个幸运的小孩都得不到的殊荣吧?刘彻有皇位可他曾经也有皇位,他能“行者无疆”,刘彻能吗?
刘邦往前走了十二步,林久就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有那么一瞬间,系统看见她的眼睛里流转过一层雾气般朦胧的光彩。
系统暗暗咽了一口口水,有点不敢说话。
然后他就看见刘邦忽然又退回来,听见刘邦对林久说,“长安城没那么好玩,未央宫也没那么精彩。神女,我会让这只青蛙多多给你寄信的。”
说这话时,他的表情很真诚,像刘彻悦神时那样真诚。
然后他就走了,御使着驴子的鬼魂、乘着草木精魄结成的车驾,向帝国不知东西南北也不知哪个方向进发。
他出发时是夜晚,正逢月圆之夜,汉宫乃至长安城中所有人都看见,高皇帝的车驾乘风而起,奔月而去,在皎洁的圆月中,遮出了一片车驾形状的阴影。
两千年前的长安城,月圆之夜,于此时仰头看月光,可见高皇帝驾车奔月而去,去国成仙。
系统:“……”
刘邦走之前是不是挑衅地看了一眼刘彻?这不是他的错觉吧?一定不是错觉吧!
明显不是他的错觉,因为刘彻也看到了那挑衅的一眼,然后刘彻,这位未来的汉武帝,被挑衅之后,他第一时间……可怜巴巴地看向了林久。
系统:……呵,汉武帝,你和汉高祖有什么区别。
林久看了刘彻一眼,在这种修罗场里面不改色,语气淡然,“他走了,你不高兴吗?”
刘彻眼神迷茫。
林久继续说,“你之前很在意我随他降世。”
刘彻的表情立刻变了,他想起上林苑的那个夜晚,他脱出而出的那句“神女随高皇帝一同降世”,那时他沮丧他失望,因为神女对他无动于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