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从东边宫墙映亮殿室, 栽多年的粗壮松柏拉出长长的影子,宣慈殿各处宫人如常打扫庭院枝叶。 殿门打开,仪仗开道,羽林中郎亲领兵护卫在队伍后, 阮朝汐领着梵奴去上早课。@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梵奴从那夜之后变成了惊弓之鸟, 人好好地就会突然发作脾气, 哭喊大闹一场。 老太妃亲来看过, 叹息是夜里受惊,只怕是邪气入了体, 拿出佛龛供着的高僧舍利珠给梵奴镇压邪气,又烧了香灰给他掺水服下,折腾了许久无用。 阮朝汐听了整个早晨,晌午忍不住去探望时, 梵奴嗓子已经哭哑了, 地上打翻满地的香灰, 女官们团团围拢,你一言一语地劝着, 始终难以靠近。 阮朝汐蹲在梵奴面,手臂轻轻地一下一下拍着后背,并未被拒绝。她如同对待湛奴那般, 试着他抱起,梵奴哽咽着伸开双臂搂紧她的脖颈, 尖喊哭叫声变成了啜泣。 从此梵奴就像个尾巴似的,再不肯离开了。她去哪儿,梵奴跟去哪儿。早晚她在西偏殿里练字, 坐在靠窗的案边提笔,梵奴便端正跪坐在她对面, 同样铺开大纸练字。 西偏殿里有伤患,御医来了几次便托辞不来,早晚都是阮朝汐和白蝉两个剪开纱布,清洗患处,涂抹药膏。 阮朝汐和傅阿池时常闲聊几句日后的打算,再替沉默不语的夏女史更换伤药。夏女史脖颈处的割伤显露时,梵奴在旁边安静地看着。 如此几日后,有人来宣慈殿,传殿下出殿,继续开蒙读。但读的地点不知是谁提议,安置在阮朝汐去过的那处水榭。 如此一来,出入既不必经过宁嫔曾经的住所明光殿,又不必经过外臣来往的云龙门,从后宫直接护送去北面的水榭。 梵奴扯着阮朝汐的袖子不肯去。阮朝汐先是人送出屋外,又送出殿门,继续送出千秋门,最后一直送到了水榭。 从此成了惯例。 今日是个好天气,水面波光平静如镜面,微风吹皱池水,九曲木廊两边的岸上重兵守,水榭里传来琅琅的读声。 水榭外的宽敞廊下,挡风遮光的紫竹帘被风吹起边角,奶香弥漫。 栏杆角落处堆了一松枝,石锅架起,荀玄微手执长勺,正在不紧不慢地煮酪。 乳色的酪浆在锅里翻腾,松枝被一根根仔细抽出,火熄灭。 热腾腾的酪浆送一盏进水榭,给屋里进学的梵奴。出来时,滚热的酪浆正好温了,再递一盏给廊下练字不辍的阮朝汐。 阮朝汐视线抬起,冲他笑了下,笔放回案上。 这处水榭位于西北侧九龙池的中央,地方僻静,景致又清幽,粼粼波光在暮春阳光下映入廊下,四处都是晃动的水面光影,如此安静宁和的所在,却位于皇城地界。 此处白天的静谧宁和,和深夜里宫道暗巷的惊动魄,仿佛同一块地界的光亮与暗处,白昼与黑夜。 阮朝汐长长地吐了口气。她感觉困惑。 “这几日竟然如此的风平浪静……令人难以适应。” “风平浪静,总好过狂风骤雨。来,喝酪。” 今日熬煮的酪浆滋味浓郁,对她的口味,她口啜饮了半盏,姣丽眉眼在暖洋洋的微风中惬意舒展开。 “好喝。” 沾染了酪香的薄茧指腹抚过她舒展的眉眼,气色红润的脸颊。 “总算养回来一点了。”荀玄微轻声感慨,“些日子刚放出来时,下巴都削尖了,摸起来戳手。”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阮朝汐又饮了口香甜的酪浆,身子往倾,巧白皙的下巴落在摊开的手掌,压上去,“还戳手吗?” 荀玄微失笑,食指弯曲勾起,挠猫儿似地不轻不重挠了挠。 被挠的地方麻痒难当,阮朝汐往后躲,手中握着的杯盏摇晃,几滴酪浆滴在间色裙上。乳色酪浆在石榴红布料上显眼,她飞快地抬手抹去。 手里的瓷盏被接过去了。 “刚才直接喝完,又何至于泼洒出来?”青瓷盏递到她的唇边,“剩下的一点都喝了,省得弄脏衣裳。” 浓密睫羽抬起,清凌凌的目光睨过去。 从那日水榭里喂了一场吃食,或许是难得见她喊饿,这几日只要见面,荀玄微总会想方设法地哄劝着喂她多用些吃食。 石室里被饿得只剩丁点大的胃口,三五日便恢复了许多。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