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起身便是个阴沉天气。 阮朝汐坐在尚书省僻静的小院落里。 这处院落是给尚书省诸位令长单独议用的小院, 荀玄微征用。他此刻便坐在青瓦房的明堂里,房门敞开着,院落里的录供。 院落枝叶浓密的树荫下,放着张小案, 两处竹席。阮朝汐坐这边, 萧昉坐对面。小案上放了张要命的供状, 萧昉头疼地揉着太阳穴。 原本例行的问询, 因为白鹤娘子屈打招供的那份供状,横生变故。 “白鹤娘子昨日清晨出了城。小皇孙出时, 她也在城东,人在太原王氏某处田产的无名山头。王氏看管田产的管头录供道,他到了白鹤娘子。” “白鹤娘子要走了无名山头块地,说是给郗氏故人建衣冠冢, 具体王氏有问。供状里说, 宫里派人查验过了, 山头确实立起座李氏墓碑。” “时间,地点, 都对上了。小皇孙出的地点,就在立碑的那处无名山下不远处的官道。白鹤娘子在供状里也承认,小皇孙出时, 她的车马就在附近。中宫催逼她是主谋,不算是空穴来风。”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萧昉敲着小案问阮朝汐, “但九娘,你怎么和白鹤娘子扯上的关系?王氏管头说,白鹤娘子在山头立碑时, 身边站了个几岁的女郎,他描述形貌, 像是你啊!” 人证物证俱全,碑文是她字迹,无甚隐瞒的,阮朝汐道,“是我。山头立的碑,是我阿娘李氏的衣冠冢。我阿娘曾是郗氏奴婢出身。白鹤娘子出面向王氏讨了块地,安葬我阿娘。下山时正撞上小皇孙之。” 萧昉眉头皱出了川字,扬声对屋里道,“白鹤娘子那处有中宫追究不放,说不准要下狱,时限个准数。九娘这里想尽快脱身,要早早地撇清干系。” 他抬笔蘸墨,往供状上自顾自地写道,“颍川荀氏房,荀九娘之生母,郗氏奴婢出身——” 他的笔突然顿,狐疑地抬头。“等等,九娘,你生母既为荀氏聘下的妾室,怎会是奴婢贱籍出身?不合常理。” 阮朝汐抿着唇不说话。 从小到的身世谎言,处叠加处,层层掩盖,终有日掩盖不住。 荀玄微从屋里走来树荫下,俯身看了眼小案上中断的供状,长指在‘生母’两字处划过。 “并非生母,乃是乳母,自小和九娘亲近,她昵称阿娘。” 阮朝汐偏过头去,案下交握的手指缓缓攥紧了。 萧昉换了张空白供状,改誊写为“乳母”,满意道,“九娘和白鹤娘子实乃萍水相逢,只因乳母是郗氏旧日奴婢,才有了山头共同立碑之。白鹤娘子对小皇孙有任何打算,九娘初来京城,并不知情。如此的说法,就可以把九娘从白鹤娘子那潭浑水里摘出来了。” 阮朝汐倏然转过头,“白鹤娘子对小皇孙能有什么打算?她已经是佛门中的居士了。谁又把她拖回潭浑水里去?” 萧昉仰头咕噜噜地灌茶水,“你知我知,宫里人人尽知。知道有何用?小阿般,别冲着外兄发脾气。白鹤娘子那处我是无能为力,只能尽早把你从浑水里捞出来。” 阮朝汐颗心沉甸甸地往下落,起身走到角落里去,独自对着院墙。 萧昉稀奇地看她的背影,“九娘,你这脾性是有些孤峭!脚踩进泥潭里,自己能脱身已经是万幸之,怎么还有闲心管他人?从简,你瞧瞧小阿般,她自己居然生起闷气来了——” 阮朝汐背身对着院墙,冷冷道,“别叫我小名!” 耳边传来咕噜噜的滚水声,荀玄微坐在葡萄藤架下的小石炉旁,注视着锅里羊奶煮沸,抬手握住长口银壶,长壶嘴对着小锅,整壶新鲜羊奶倒了下去。 热腾腾的奶香弥漫了小院。 荀玄微以长勺搅着酪浆。 “阿般,过来尝尝酪浆可煮淡了?” 阮朝汐从围墙边走开,跪坐在葡萄藤下。木长勺里的酪浆香气扑面,热腾腾的白雾笼罩了面庞,掩饰住眼角泛起的雾气。她抬手飞快地抹去了。 “萧使君,白鹤娘子那边真有办法?”她很快恢复了镇。 “办法。”萧昉直截了道,“我们这边三司议,讲的是证据律法。旦牵涉到后宫宫闱,天子家务,谁管你有理无理,讲究的只有个圣意。白鹤娘子和皇后娘娘,看圣意偏向哪边了。” 荀玄微也温声劝说,“你先脱身。白鹤娘子那边再想法子。” 阮朝汐捧着瓷盏,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