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课后,席舟送走学生和家长,回教室做最后的安全检查,梁舒在旁说,“这么近的距离,其实你根本不用送的。”
“没关系,必须要送,”席舟关好灯,“这么多天一直麻烦阿姨给改善伙食,本来应该我请你们吃饭践行才对,结果耽误到现在。”
“你这孩子总说客气话,工作是正事,算什么耽误呢……”
梁舒忽然咦了一声,弯腰捡起个大红本,上面写着“荣誉证书”四个字,“小舟,这是不是你的?”
席舟正在前台整理,一看她递来的东西,接过手道,“是给冉冉的,这次比赛跟组委会要了个特别奖,让许然帮忙做壳子,这家伙竟然给我扔地上了。”
梁舒见他拿湿巾将奖状外壳仔细擦拭了一遍,才又放进抽屉里收好,不由感叹,“你可真有心了。”
“是她应得的。”席舟拎上包,“走吧。”
路上,梁舒还是没忍住问,“冉冉的腿是外伤还是……”
“小儿麻痹症,五岁就不能走路了。”
“原来是这样啊。”
温随在旁听到这个名词,不知这是种什么病,但他稍微懂些外伤医理,那女孩的踝部萎缩得厉害,确实不太像单纯外伤所致,倒似自小带来的根儿。
梁舒又说,“我听我们医院的人讲,下月有个全国著名的骨科专家团队要来巡诊,如果冉冉需要,我可以帮忙联系。”
“那太好了,谢谢阿姨,我这就跟冉冉爸爸说。”席舟拿出手机,迫不及待编辑短信。
其实想也明白,这么多年冉冉家里不可能没做过相关治疗,现在还是这种状态恐怕也很难再干预到什么程度,因此梁舒虽提出这个建议,表情却不见得有多轻松,反倒愈发怅然。
“那姑娘小小年纪,也是太可怜了……”
席舟编辑信息的手指一顿,温随也正好抬起眼。
两人本是因梁舒这声叹而做出不同反应,却意外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些同样的东西。
席舟目光掠过温随,转向梁舒,语气温和道,“冉冉身体是不太好,但阿姨下次如果再遇见,最好不要表露出太多同情,虽然这也是您的善意,可确实会伤到她。”
梁舒愣了愣。
“……”温随忽然就明白了,昨天上午旁观比赛时,自己为什么不愿回应梁舒的话,因为那种充满同情意味的评价,放在冉冉身上并不适合。
其实前两次,每周二晚课时梁舒看冉冉的眼神温随就已经有感觉,原来席舟也注意到了。
只是温随并没想过要向梁舒指出,毕竟他不是席舟那样愿意在别人事情上费心思的“好好先生”。
但话说回来,肯郑重直言,连这种不太讨喜的话都照讲不误,着实又不那么“好好先生”。
看来席舟这人,也不像先前以为的那样,好得全无原则。
“抱歉,是我疏忽了,”梁舒虽尴尬,到底歉然一笑,“冉冉那样的女孩子,又正是青春敏感的年纪,心理方面确实得多加照顾。”
“也不全是这个原因……”席舟似乎有话想说,到嘴边却又转口,“昨天的比赛,您觉得冉冉表现怎么样?”
“看着很好啊。”梁舒回答。
席舟点头,“射箭运动对腰腹和下肢力量要求都很高,光是冉冉敢同那些腿脚健康的孩子在一起比,就是真的厉害,”他认真道,“我不如她。”
最后这四字称得上极有分量了,不止梁舒,温随也又一次感到意外。
拿任何附和的话跟着这句相提并论,大概都会显得绵软无力,仅会流于表面地敷衍。梁舒看着席舟,半晌苦涩一笑。
“阿姨,您说什么?”
“……没什么。”
席舟没听见,温随倒听见了,包括梁舒后来那声叹息,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她说的是:“你这性子还真像你母亲。”
前面就是民宿门口,梁舒邀请席舟再进去坐坐,被他客气地婉拒。
“你们明天还有很多事要忙,早点休息,阿姨和小随一路顺风,到家了给我个信息。”
“好,以后周末有空了我们再来。”
“随时欢迎。”席舟正要告辞,忽又想起什么,“瞧我,差点把正事忘了。”
他从包里取出件东西,递给温随,“送给你的,带回去看吧,不是还没看完?”
借着篱门灯笼的光,温随看清他拿着的,是《武经射学正宗译注》。
“这书有点厚,慢慢来不着急。”席舟见温随不接,又往前递了递,“里面的书签可以随便用,以后别特意还记页数了。”
“……”温随皱眉,“你怎么……?”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温随:“……”
“逗你的。”席舟笑起来。
民宿大门口的红灯笼已经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