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份的巴州阴冷潮湿,在那个年代,本就属于瘴疠之地,绕宅而生的黄芦苦竹将这个小院平添几分萧索。
冷雨淅沥沥地下着,丝毫没有停驻的意思。
“真他娘的晦气。”丘神绩从房内出来,恶狠狠地吐了一口浓痰。
“将军……”身后的内侍走了上来,冲着丘神绩疑问式地用手划了一下脖子。
“放心吧,做的很干净。”丘神绩冷哼一声,“还好,没费什么功夫,还算庶人识相。”
“将军慎言。”内侍提醒道。
“慎言什么?人都死了,还能回来找我索命不成?”丘神绩擤擤鼻子,“尸体一会儿让丘八们抬出去,入娘的,这鬼天气……”
一声炸雷响起,老天似乎也在为李贤的死而鸣不平。
“将军。”
此时他的幕僚走了过来,把他拉到一边低声说道:“将军糊涂啊!”
“我有甚糊涂?不就是令庶人自尽?”丘神绩满脸不在意。在他看来,废太子姥姥不亲舅舅不爱的,杀了就杀了,又能怎地?
“哎呀,将军是忘了成济之祸?”幕僚再次提醒道。
“成济?”丘神绩捻须回想,成济他自然知道,当街弑君杀掉高贵乡公曹髦,被司马昭毫不留情地抛弃,推出去做了挡箭牌,夷三族,老惨了。
“先生多心了,曹髦是君,司马昭是臣,自然应当有所顾虑,”丘神绩稍稍在脑内思考一番,满不在乎地说道:“而李贤只是一个庶人,太后则是他的母亲,母让子亡,子岂有偷生之理?”
他想的倒也没错,武后事后的确是把锅甩给了他,但也没有要他的命,只是把板子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仅仅把他贬任叠州刺史,几年后又官升清平道大总管,最后回京升官担任左金吾卫大将军去了。
话音方落,又一声惊雷炸响。
“丘神绩!你好大的狗胆!”
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响起,丘神绩转着身子,骂骂咧咧地道:“谁他妈不想活了?”
紧接着,就看到一张他终生难忘的脸。
“陛……陛下?”丘神绩一瞬间脸色被吓得青白,他下意识地以为是李治显灵,要责问他逼死李贤的事情。
边上的内侍已经是吓昏了过去。
倒是幕僚胆子大,他转身就跑到外面去调兵。
“这一切与我无关,都是太后,对的,都是太后的意思,臣哪敢不从?”丘神绩感觉自己的腿有点不受控制地发抖。
古人对于鬼神是极为信奉的,再加上李治还有一层皇权的影子,丘神绩的魂儿都快飞了,哪里还有一点刚才的嚣张?
“丘神绩?呵……丘行恭生了个好儿子啊……”
丘神绩哆哆嗦嗦地看去,面前的男子龙章凤姿,一双神目如电地蔑视着他。
他不由得想起儿时的记忆,那时候他还很小,跟着父亲见过一次……
“太……太宗皇帝……”
他下意识地扑通一声,跪倒在泥泞不堪的土地之上。
幕僚此时已是带着兵士们围上前来,忽然之间听到丘神绩的话语,武器掉落的当啷当啷声音响了一片。
几乎是一瞬间,周围的兵士们尽皆跪伏于地,两股战战等候发落,再也提不起任何反抗的心思。
这,就是李世民。
人的名,树的影,哪怕在黄巢起义的时代,李世民的遗泽《秦王破阵乐》还曾庇佑过几近崩溃的暮年大唐,更何况在这个时间段,他还没过世多少年,整个大唐依旧在传颂着他的名字。
“李贤呢?”李世民出声问道。
“在……在屋里,已经死了……”丘神绩哆哆嗦嗦地说道,他完全不敢生出任何反抗的心思。
“贤儿……”李治发出一声呜咽,跌跌撞撞地就向屋内跑去。
“你是怎么逼死他的?”李世民冷声问道。
“这……这都是太后的意思,和臣,和臣无关啊……”丘神绩还在辩解。
李世民的声音更冷,厉声喝问:“朕问你是怎么逼死他的!”
这一刻,大唐天子的威严尽显。
丘神绩一个哆嗦,在李世民的龙威下,他不敢有所隐瞒,竹筒倒豆子一般战战巍巍地说道:“刚开始臣去劝他体面,他不同意,臣便想帮他体面……”
“他力气很大,臣有些按不住他,于是就说这是太后的旨意……”丘神绩说到这里,用力吞咽一口口水,“他本来挣扎得很厉害,不过在臣说是太后的旨意后,他便不反抗了。”
“毒妇!毒妇!”李世民闻言目眦欲裂,恨声骂道:“虎毒尚且不食子!她的心肠竟如此恶毒吗!”
老李已经不敢想李贤死前究竟是有多么绝望,生他养他的母亲,为了权力的私欲竟然要他的命。
“你手里那是什么?”他注意到了丘神绩手里拿着的东西。
丘神绩哪敢隐瞒,立刻双手奉上:“是,是李……是前太子的手书……”
李世民接过那张手稿,上面的字迹明显被水湿润过,有些模糊不清,但还是可以简单辨认。
“种瓜黄台下,瓜熟子离离,一摘使瓜好,再摘使瓜稀。三摘犹自可,摘绝抱蔓归……”
“三摘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