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纵他的每一次心跳、每一次血流的涌动,支撑延续着他的生命。
黑发金眸的俊美青年安静地站在换衣间的镜子前,胳膊上搭着深蓝色的礼服西装外套,内衬的灰蓝条纹衬衫扣子扣了大半,只剩下最上面的两颗。
——就是这里。
德米特里厄斯的指尖,轻轻拂过自己左边肌肉分明的锁骨下方。
明明是深度麻醉,但是当他醒来,肌肉却仿佛保留着被冰凉手术刀切开的记忆。短短5厘米的创口并不是很醒目,他抚摸着那处细长的疤痕,微微眯起眼,幻想她纤细白皙的手指执起手术刀,利落地穿刺过他的锁骨下静脉、将无机质的金属仪器埋入他的身体,植入鞘管直达胸腔深处,长久地停留在这里。
医学天才。学生。成功率最高的方案。
手术前从巴伐利亚学园的教授口中零星听到的几个关键词,尽管没有任何证据,但是德米特里厄斯却在第一时间想到了那个在休息室里对海因里希冷嘲热讽、从池水中将他救起的金发少女。
“伊芙”。
他直觉那些教授口中说的就是她,甚至因此,在麻醉生效之前感觉到了心安。
手术非常成功。
后来,德斯蒙家族曾经替他向巴伐利亚学园校方索要过那台手术全体参与者名单,理由是需要对德米特里厄斯这个特殊病人的病情签订保密协议。
在那份名单上,德米特里厄斯并没有看到“伊芙”的名字。不过后来,德斯蒙家族的专属医生看过名单后曾经表示,出现在这份名单上的人,并没有能力完成那样一台重要又复杂的大型手术。
说到底,东国和西国都各有保留。
将特殊人才的身份隐藏起来,是双方都惯常使用的手段。
但不知为何,德米特里厄斯就是非常笃定地直觉,那位金发少女必然参与他心脏的手术,而且在其中起到了关键的作用。
在他回国之后,他借由社交界登场,逐渐结交国内各党派重要人士。背地里,他也开始拉拢形成自己的势力。
他借由各种各样的途径,层出不同的理由,或真或假的身份,无数次往巴伐利亚学园写信试图找到并且联系上她,然而信件大多都被退回,偶尔有未被退回的,也是石沉大海。
她不可能从未收到。既然如此,想必就是视而不见或者拒绝了。
思及此,德米特里厄斯微微有些恼火同时又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慨。
也曾查遍西国各大与医学相关的研究所、医院,甚至是所有医学院校,却都查无此人。
后来的后来,他委托人去查看过巴伐利亚学园校史馆里玫瑰勋章得主的名单和画像,意料之中还是一无所获。
不过这也不奇怪,毕竟在伊甸学园,也总会有一些空白名字的帝王生——当然也没有画像。
被隐藏起来的玫瑰,没有名字的玫瑰。
她就如同那个夏夜里温暖潮湿的玫瑰香气,仿佛天一亮就跟花瓣上的露水一起蒸发消失,再无迹可寻。
有时候,德米特里厄斯会想,如果当时查到了她的身份,他是不是反而比较容易放下?然而人有的时候就是这样奇特,越是得不到的,就越是执着于其中。
他的心脏因她而跳动,而他,甚至不知道她真实的姓名。
德米特里厄斯在步入社交界之后,在家族的安排下也见过各种各样的东国贵族名媛。其中不乏出身伊甸学园、聪慧漂亮的千金小姐,他礼貌相待,但却没有丝毫心动的感觉。
这或许就是,年少时不能遇见太过惊艳之人的缘故吧。
德米特里厄斯坐在黑色的商务轿车里,沉默地翻看着文件,偶尔侧过头瞥一眼巴林特深秋略显清冷的街头,看着那些与他生活格格不入的烟火琐事,以及——
只是不经意间,匆匆的一瞥。
灿若朝阳的金色像是洒落人间的晨曦,德米特里厄斯的视线犹如木偶被提线牵引着,整个人不由自主地朝着一闪而逝的后侧方转过头去,只一眼,就看见了那个抱着慢慢一牛皮纸袋面包果酱、笑容明亮的少女。
他的指尖不自觉收紧,声音在一瞬间抬高了好几个分贝,就连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调头……不,停车!”
司机不知所措,慌忙将车停在了路边。
他匆匆下车,虽然还没有开始疾跑,但是心脏已然开始了久违剧烈的跳动!
他追着她的背影,犹如苹果落向地面,万有引力定律一般必然。
他终于,找到了那朵他烙印于心上的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