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他手脚柔软,血肉丰沛,婴儿的体温很暖,眼睛睁开的时候,黄绿色的瞳孔在光下显现出一种渡上滤镜后的柔和,同小甚尔对视会一直看着他,不哭也不笑。
等看他看得太久,婴儿又会很嫌弃地闭上眼,不去看他,只有琴子抱他的时候,才会赏脸笑一笑。
小甚尔感觉很新奇,同时像夜蛾正道一样镇静地摸了摸下巴。
这就是之前在肚子里就想踹他的家伙?长得实在是很普通嘛,有点拽,继续保持。
他一边这样想,一边随手拿桌边的回形针掰直,然后把趴在墙边的八脚蛛咒灵掷成马蜂窝。
等下半年的时候,让小甚尔一年度爆笑的事情发生了。
因为夜蛾正道每回都是周六来,他看到的也总是变小的美穗,小甚尔也很少提他的父母,时间一长,他以为小甚尔一家是父母繁忙,不和孩子住一起,从不出面的状况。
直到他遇见小甚尔的邻居内海琴子掩袖,表情微妙地说:“抱歉,你在说什么啊?那孩子的母亲不是一直在他身边吗,天天都在家里悉心照料孩子呢。”
不知道为什么夜蛾正道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又去问了小甚尔。
小甚尔明白了情况,却焉坏地说:“夜蛾老师,我的母亲早就去世了,不过她确实会怕我寂寞,偶尔会回来找我,给我带点点心什么的。”
夜蛾正道一看小甚尔这个表情,他就知道这个小鬼在使坏,他不信他。
直到他在小甚尔家看见了,房间一角小甚尔端正放好的母亲的骨灰盒,美穗做的羊肉羹放了一份在骨灰盒旁,夜蛾误以为这份羊羹正是小甚尔母亲从亡间“回来”做的。
旁边素净的花瓶里还绽放着无比漂亮的花朵,花向下滴着水露,那是小甚尔自己种出来还向他炫耀过的白色牵牛花。
“不是吧?”夜蛾喃喃道:“玩真的啊……”
据说白色牵牛花的花语是“存在”。
夜蛾正道被自己的这个思路深深地被震惊了,莫非他妈妈依然“存在”着?高阳烈日下,身为猛男,从未被咒灵的恐怖吓退的他却被这一事件吓得浑身哆嗦。
他大惊失色地问小甚尔:“失礼了,你的母亲真的去世了,还会回来找你?”
小甚尔一整天笑得肚子疼。
他又不能解释得很清楚,只得说母亲当然不可能死而复生,内海琴子见到的是经常来看他们的亲戚,被她误以为是他的“母亲”,夜蛾正道半信半疑,就这样继续上课。
上学的某一天,小甚尔听到老师手舞足蹈地发话:“各位,你们敬畏生命吗?你们对世界的看法如何?”
这个问题很有意思,小甚尔想,如果搁在以前,他真的会对这个问题嗤之以鼻。
诸如烂人烂世界啊,全是他讨厌的东西,没有一天不想着逃离,丧失了对未来的期待之情,麻木地觉得不会变得更好,也不会更坏,就这样一直停滞不前。
但遇到美穗以后,他认识了大胡子,养过了姜饼小人,看到了京都以外的世界,见证过了七海建人的诞生,种植出了西红柿,还认识了夜蛾老师,他有了更多喜爱的事物,有了更多想见证的未来。
生命宛若一条一直向前流淌的河流,他顺遂向前漂流,见到的是更宽阔的海洋。
他发现,过去那种对禅院家的憎恨正他从心中变淡,与日剧增的则是对这个世界的好奇与探索之情,从前不会考虑的事情,他现在却变得会考虑了,从前不会喜欢的,他现在却喜欢了。
不得不说,有些觉察是需要时机的。
在一个宁静的下午,小甚尔的邻居出差,他在邻居家和七海建人玩无聊的“躲猫猫”游戏,他用手一分一合,试图遮住脸又让脸出现,婴儿完全没笑,他心思游离,无聊地联想到老师那个有关“敬畏生命”问题时,章鱼却忽然笑得发出巨大嚎叫声在地上滚动。
也就是那一刻,他看过去,心底忽然莫名爆发出一股惊人的情感,那是他对生命的觉察,他用手遮住脸,耳朵变得通红。
他想,原来是这样啊,生命是这回事啊。
也就是在这一瞬间,他才发现,他已经变得完全喜欢这个世界,并尊重生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