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小甚尔嘲讽地想,是啊,凭什么,像他这样的人,要忍受渣滓们无休止的骚扰啊。
他也不甘心。
他又何止是不甘心啊!
这个地方烂死了。整个禅院家都是。烂人。烂人。烂人。烂人。烂人。
凭什么他也要在这种地方烂到谷底,烂到死为止啊。
他不想死,他想活啊。
他想每天吃得饱饱的,不用担惊受怕,饥寒交迫,不用被骂。
不想天天听他们说着对自己毫无变化的否决。否决。否决。否决。否决。否决。
看看我啊,看看我这个被你们否决的垃圾,也是可以做得很好啊!
伤痛像一个水泡,在这一刻,“啪”的一声,被戳开了。在他还只是一个孩子的时候,心底的烂疮多得就要将他痛成一泡脓水,流入阴晦的暗河,愤怒有如实质性的刀剑想将过往的羞辱劈得粉碎。
每一天,他都比昨天更具有攻击性,更加的不甘于此。多年的低眉顺眼就像是反弹一样膨胀得暴戾而无止休。
但他注意到的,却又不止于此。
白天,他在训练场无止休地发泄自己的精力,夜晚,他累得精疲力竭,倒头就睡,被窝既温暖又安稳,小章鱼会哭唧唧地给他揉肩搓背,伤痕总会很快淡去,酸软的肌肉总会很快得到缓解。
这段时间极少出现的怪物,就好像一个无形的幽灵,正在逐渐侵蚀他的生活,粉花墙纸上密布的眼睛集群,镶嵌在她卧室的一面潮湿地栖息,小甚尔把它看做一个寄生于怪物身边的怪物种族。
金箔装饰、粉色和服与团扇,在这个阴森的家里总会出现一些意想不到的富有“人味儿”的可爱物件。
【这个家,有关于妈妈的影子在变淡。】
你能看得见怪物在奇怪形状的食物与清香扑鼻的衣物上所做出的努力,她富有占有欲,却绝不干涉他真正想做的事情。
他以为,和这样一个毛骨悚然的存在在一起,他总会做些噩梦,诸如伸长脖子皮肉尽毁的血红色母亲、被人摁住快要窒息的池塘,或者天空中总也捞不着的荷包蛋风筝。
但事实上是,自发烧那次以后,他一个噩梦也没有做,甚至有一种奇怪的安心感。
天气逐渐变凉,晚起也不会担心挨饿,厨房永远有热腾腾的食物,水杯里的水永远是热的。
怪物不会打他,不会骂他,不会否决他,甚至将他珍视得飘飘然快找不到北了。
这太奇怪了,他感到了一种脚没有落在地上,轻飘飘的虚浮感。
睡觉再也不用睡到一半听见妈妈的呜咽,起身等妈妈无端将白纸撕碎往燃气灶里扔,聆听她无端疯狂地絮语,看蓝色火焰映射她清瘦的脸。
这太奇怪了,他怎么就睡得这么香呢?
你应该担惊受怕啊,禅院甚尔。
怪物怎么会比他的妈妈更好?
他不由得感到焦虑。
他走到怪物的卧室。这家伙睡梦中触手四仰八叉,乱七八糟,完全没有睡相。
明明有着触手,却更像摊开肚皮睡得香沉的小狗,总是不自觉地凑到人跟前,一得到夸奖就尾巴翘到天上,得意得不得了。
沉睡怪物的柔韧腕足纷乱到打结,还有的腕足掉在了地毯上,吸盘上的黏液同灰相黏合,明明对以往洁癖的母亲而言,这不亚于一场毁灭性的灾难,对周遭的人更是一种折磨。
醒来的怪物只是安静地冲澡,将她多得麻烦的触手一个个耐心地洗得干干净净,不厌其烦。
在他们当中,怪物居然反而是性情最稳定的那个。他软弱她平静,他冷漠她也平静,他暴躁她还是平静。
小甚尔甚至敢觉得,那柔软的触手,好似软得像一滩水,都不用力一捏就碎了。
真好笑,他怎么敢这么轻视一个连直毗人都无法发觉的怪物?
他告诫自己要警醒。都怪她同他想象的大相庭径,导致他逐渐丧失了警惕心,无视了她的危险。
他说,你应该担惊受怕啊,禅院甚尔。
怪物怎么可能比他妈妈更好?
十二月很快降临,大晦日前的准备得赖于怪物的多只触手,她抢了小甚尔的所有扫把,大扫除扫得干干净净。秀美的门松饰在门前,玄关上的稻草绳结有点难看。
小甚尔的脸色逐渐变得很怪,从一开始,他便困惑于她为什么要给他做饭、洗衣,到现在,她甚至要像一个正常的人开始迎接新年,甚至要看红白歌合战。
因为「大晦日」同时也是他的生日,他甚至得到了一个与众不同的生日蛋糕。
甜蜜的蛋糕中心用糖浆写着祝福,但最不可忽视的,还是中心嵌入的巨大眼睛,正死死盯着他看,还有从乱七八糟的地方窜出来的暗黑版姜饼小人,鬼哭狼嚎地给他唱生日歌。
“这东西真的能吃吗?”小甚尔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