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蟒吐信,直逼麻凹山旁麻家庄。麻凹,即山石不平形如低凹也。患水溢肆流,都水少使临危不惧,妙化大竹可作引水器用,欲以竹导泄洪。幽谷浑深,危崖险阸,时疫蔓延,人心惶惶。有一老户言:庄从祖承,多代经营,财帛金石可弃,乡土不能弃。遂伐竹,率子孙,随少使入山。——《楚山水经卷一 竹门郡》 麻家庄和桥儿庄隔着一座麻凹山。原本两个庄子之间有条盘山的坡路,因为被山洪带来的泥石流冲毁了大部分,众人只能沿着崎岖不平的山面摸索爬行。 雨天夜行,山坡显得又耸又滑,更别说少使背上还背了个人。每爬十几米,他就得休息下。 王荣迷迷糊糊在相少使背上醒过来,眼睛瞄了瞄四周,只见乌漆麻黑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他恍惚间听到周围有雨声,沉重的脚步声,还有竹门郡方言浓郁的说话声,以为是自己和竹门郡的其他鬼魂一起到了鬼门关,心里大骂怎么鬼门关也下雨,过了好一会儿借着闪电,他才明白过来是相少使在背着他爬山路。 雨穿林叶,声响大得瘆人,他喘口粗气,在少使耳畔窃窃私语,“拎…饭…盆” 相少使发觉到王荣醒了,听见这三个字便皱起眉头问,“什么?拎什么饭盆。” 王荣的脑袋在他肩头不自然地蹭了蹭,少使知道是自己会错意了,便停下脚步,全心全意听王荣说话。 王荣深深吸了一口气,含混不清地咽着口水努力说,“民…见…愁” 前后听上去完全是八竿子打不着。真是一个头两个大,少使把阿财唤到跟前,让他也听听王荣在说什么。 王荣用尽自己的力气,重复道,“林…线…否” 相少使仰头痛苦道,“大人,你牙没了说话不清楚,我真听不懂!” 还是阿财机灵,他眼珠子一转,扶额大声喊了一声,“哎呀哎呀!忘了忘了,”他凑到少使耳边,对着王荣说,“先生别念着明县侯了,明县侯早翻山走了!” 王荣急得呜呜直叫。 阿财委屈道,“先生别骂了,刚刚走得急,我只顾得收拾行囊,照顾先生了。明县侯的事,是才从乡众那里听说来的。” 王荣气得就要去用下巴砸相少使的肩头。仆役伸手挡了挡那棉花一样的下巴拳头,无奈道,“先生也别怪少使,少使他平日里,”他低头不敢看相少使,压低声音说,“哪在意过这些人情世故呢。” 叹了一口气,王荣认命似得乖乖伏在少使肩膀上,一路上叽里呱啦不停嘟囔着听不懂话,好像是在给少使讲道理。 众人挪到麻家庄时,已是下午,这里空气清冽,下着毛毛小雨,和麻凹山另一边昏天黑地的桥儿庄是天壤之别。 麻家庄和桥儿庄距离不远,很多庄众都互相认识,庄口有几个女人正蹲着吃竹筒饭,桥儿庄的众人爬了好几个时辰山路,远远望去就觉得香喷喷的,个个流着口水,有人隔空打起了招呼,“张大娘,李二娘!” 有两个人放下竹筒饭,一个皮肤黑,一个斗鸡眼,应和道,“呦,刘三娘,桥儿庄的人这是怎么,齐刷刷来麻家庄拜年呢!” 桥儿庄众人唉声叹气道,“前几日桥儿庄大雨,昨日发了洪水,我们一整庄子人,是来逃难哩。” 麻家庄人瞪着眼睛,“发了洪水?怎么回事呦!” 刘三娘摇头道,“老天不开眼,大雨像是栽在桥儿庄不走了似的,整个都淹了。堆石坝破了,全没了。” 张大娘脸色煞白,“堆石坝没了?是那个长在山谷里似得的堆石坝没了?”李二娘摆手道,“真是会开玩笑,那堆石坝全是石头,压了几百上千年了,就下点雨,怎么可能破了。” 刘三娘大声道,“我怎么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堆石坝就看着结实,实际上不中用!这是上头派来的都水使者和都水少使,大人们,你们快解释解释,她们不相信啊。” 议论的声音像苍蝇一样嗡嗡作响,惹得人心头烦躁。阿财拉了拉少使的胳膊,催道,“少使,你解释解释吧。”眼前这位少使,完全没理会周遭境遇,正看着麻凹山另一旁乌黑的云愣神发呆。 直至走来一乡老,白发童颜,扶着一把闪着剑光的精铁拐杖,步法轻盈,面容含笑。 他一来,在场鸦雀无声。王荣轻声阿巴一声,音调向上走,阿财心领神会,凑过来回答道,“这是麻家庄的麻姓老人,就是他们家祖上建得这个庄子。” 王荣嗯了一声,又阿巴着发问。阿财摇摇头,“那老人身边高挑的女子,从没听庄众提起过,不知道是谁。” 那女子扎着一个麻花辫,麻花辫里绕着一缕鹿犬齿串成的配饰,叮零当啷挂在比两捆麻绳还粗的头发。她背上的弓箭露出弓稍,弦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