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看了许久,大意便是他本不知道这件事,这两年他与家中书信未断,因为原主不擅书写,都是会写字的内宅女使代笔,措辞也经过修饰,因此一朝换人,他父亲也没发现。
用了些“痛心疾首”“肝肠寸断”之类的词汇,又道之后王佳氏会“生病”,内宅由他送回去的人管理,她要是有什么急事,除了给他写信,还能写信送回瓜尔佳府……
随着信件掉出来的还是有一张一百两的银票,元夕每个月工钱是二两,乍一看见银票,也不由感慨收入差距。基本上她得一点不花地挣四年才能勉强换这样一张银票。可是虽然吃住不花钱,别的开支根本省不了,就像刚才小太监送一封信,她也得请人家“吃茶”。
她只能做规矩的遵循者,不敢做这时代的反叛者。
在这后宫、内宅,除非你有权利,否则给钱才能办事。
元夕太久没感受过骨肉亲情,若是往常,她或许还能移情以宽慰自己。可是偏偏她满脑子里都是信封上的字,女子姓名不配出现在封皮上,这时候,她不是元夕,而是“正白旗瓜尔佳氏敏泰之女”。
这样,她愈发觉得自己不属于这个世界。
她是“守规矩”的人,可是有时候,她也想废了这世道那些没有道理的规矩。
*
书房里,太子执笔批阅奏折,铁划银钩,笔走龙蛇,元夕奉茶之时,心里不由默默惊叹,可惜没敢细看,毕竟是奏折。
她放下茶杯,正要行礼退下,便听太子爷张口道:“今日似乎不是毛尖?”
这茶盏刚放下,他便闻到了幽幽菊花香,偏偏,他不甚喜菊花茶。
元夕忙道:“昨日听何公公提到,爷近来饮食上火气大,咽喉不适,朱砂姑姑便提到要进上清凉的茶饮。恐菊花味重,奴婢特地放得少了些,又佐以法兰参片,请爷尝尝。”
“参片?”胤礽诧异地重复了一遍,人参不是加重火气的吗?“法兰参片?”这又是何物?
元夕忙解释:“法兰参是西洋进献的参,之前太医院道是参味清淡,药效不足,便没送到主子们眼前。但此物无甚火气,属性偏凉,泡水清甜,且润嗓养喉,故奴婢斗胆献上。”
法兰参即是西洋参,她做教师的朋友常泡西洋参来养嗓子。
实际上,为了稳妥,元夕还在外间放着一盏茶,一旦太子觉得不好,她便立刻换上毛尖茶。
她感觉到太子深深看了她一眼,轻呷一口,虽然茶中还有菊花味,但的确被冲淡很多,整个茶盅都极为清甜,回味滋润。
“你倒是很了解西洋。”
胤礽似乎只是随口一说。
“只是机缘巧合之下得知,奴婢也只是贪嘴,便多了解了些关于吃食的东西。如今在茶水房当差,自然要做好份内事。”
何玉柱在帷幔之外侍立,只觉得哪里奇怪,可他自觉已经很久都不理解太子的心思。明明他服侍了太子十几年,怎么好像也是个新来的宫人?
胤礽也没想听到什么回答,只是道:“这茶尚可,不知佐以竹节卷如何?”
何玉柱听得莫名,这句话是在问里面的宫女吗?若非这宫女身量未长,他真的要怀疑……
本来一直恭敬低头的小宫女突然抬头看了太子一眼,似乎如针刺一般的眼神,他刚以为自己看错,元夕便低下了头,只道:“自是不错。”
原身喜欢食此物,她在写给原身父亲的信中实在无话可写,为了凑字数开始追忆原主童年,就写到了竹节卷小馒首。这会儿太子提到此物,仿佛在暗示她,她在府中绝无秘密可言。她的信件,当主子的想看也就看了。
虽然元夕与瓜尔佳氏没有感情,但此刻也感受到一股胆寒。
她仿佛赤条条一人站在此地,没有私密可言。
“下去吧。”
“……奴婢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