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这姑姑的样子，有近五十岁，穿着细织棉布曲裾袍，脸上抹着细细的粉，嘴上点着红。

梳着垂髻，也就是所有头发披下后，在中间处打个结。此时发型还不象后期那样多种多样，都非常简单。

耳朵两边各戴着银制小米珠垂耳环，走路时，双手相扶置于腹前，垂下的耳环几乎不动。

普通宫人是不能化妆，一般穿上衣下裳的深衣。能如此打扮，又是这年龄的，估计是太后身边的陪嫁侍女婢女。

希宁微微屈膝行礼：“这位姑姑安好。”

姑姑立即侧身避开：“原来是十四公主，老奴只是太后身边的婢女，不必行礼。”

“姑姑必定是常年侍奉祖母的，在茉儿眼里，你也是长辈。”希宁脸不红心不跳，说得是理所应当。

“十四公主客气了。”姑姑就算常年在宫里，早就练就金刚不坏之身，也止不住嘴角微微上扬：“侍奉主子，是老奴应当做的，不知十四公主今日前来有何事？”

“好久未见祖母了，也不知道祖母如何，想念得紧。可能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昨夜做了个梦，心中忐忑，所以今日过来探望。望姑姑行个方便。”

光说想可不行，古人最相信巫蛊之术，扯上做梦，见到太后就有七八成了。

姑姑犹豫了下：“请十四公主稍等。”

希宁立即回应：“麻烦姑姑了。”

姑姑一走，扫地婢女有点慌了，没想到这个十四公主真豁得出去。眼珠子转了好几圈，可等到姑姑回来，还是没上前。

光冲着这点，希宁就分析出大概来。太后应该平时不大见人，因为等会儿见了，说不定告一状，她不是吃不了兜着走。是料定太后就跟以前一般，不会见她，这才没上来服软。

姑姑过来说：“请十四公主随老奴来。”

已经爬起来的春儿顿时来了精神，对着扫地婢女一个昂头，做了个趾高气扬的姿态，再低着头老老实实跟在后面。

这些姑姑自然看在眼里，但没说什么。宫里逢高踩低的事多了去，又不是一天二天的。

这下扫地婢女彻底慌了神，后面扫地时都拿着扫帚有一下没一下的，眼睛都不知道看哪里，脑子都不知道想些什么。

进了院子，转个弯就看到正殿。

到了门口，脱去鞋子，走进去。一个五十岁上下，穿着深色宽袖长衣，正跪坐在矮桌前，桌上放着吃食。

因为侧身坐着，能看到，她头发垂下在后颈处编成发髻，并插着玉簪。粉敷面，黛画眉，应该就是太后梁姬氏。

希宁立即跪下行大礼：“祖母。”

太后斜眼瞟着，礼仪丝毫没错，是个懂规矩的。于是说：“过来坐吧。”

既然过来了，也不妨演个慈爱的祖母。

希宁起身，已经有宫人将一个蒲团放在矮桌对面，她过去，微微按下长衣前摆，端跪下去。

举止行为端庄有度，太后微微颔首，可头发乱糟糟的，这年岁小，不化妆，但头发怎么没梳理？

斜眼瞥了眼，那个还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小婢女，看上去又瘦又小，还是个孩子，自然伺候不好主子。

“说你昨夜做梦，说来听听。”

果然说到玄学，古人就来兴趣。毕竟梦也能卜吉凶祸福。

希宁看着满桌的菜，咽着口水，开始编：“昨夜茉儿梦见一老者，虽样貌不怒自威，却对茉儿甚为和善。茉儿虽从未见过他，但却感亲切。他对茉儿说，让茉儿来找祖母，顺便说一声……”

看到她低着头，不再敢看，吞吞吐吐的样子，太后急了：“说什么？”

希宁装出一副豁出去的样子，压低声音：“很多事他都知道了，但他以前也有对不住你的地方，也就算过去了。茉儿听得是一头雾水，还想问什么事，他就眨眼间消失了，茉儿一惊醒过来。”

太后呆在原地，茫然又带着隐藏不住的悲切。

身居高位，又是嫡妻，却是庶子继承了王位。在身主的记忆里，太后曾经是有儿子的，但在十岁时夭折。剩下二个女儿，前几年被梁王分别和亲到了其他诸侯国，当了王后。

作为嫡母，各诸侯王之间长期联姻又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太后的日子也不会差到哪里去。逢年过节做寿都不会落下，有家宴必请。礼物全收，但家宴时太后都说喜欢清净，给推掉了。

毕竟梁王的王后不是太后的姬姓，而是姜。

太后想起了以前种种，从少女时，满怀忐忑和期望地，带着藤女和大批嫁妆，浩浩荡荡来梁国和亲。再到和亲姐妹都斗得你死我活，怀孕生下孩子……接下去不敢再去想，每每想到十岁儿子高烧不退而夭折，她就心疼得无法呼吸。

下意识地端着一碗粟米粥，失魂落魄地浅浅喝了口。

“咕噜噜~”

太后抬头看去，声音是坐在对面的十四公主发出来的：“吃过了吗？”

“回祖母，用过了。”

用过了怎么舔着嘴唇、咽着口水，眼珠子都快掉进这碗粥里了。

太后啼笑皆非：“那再用点，把这碗粥递过去。”

贴身侍女将碗端起，恭敬地放到了希宁面前。

哪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