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我声母亲,我总不能看着她死。我照顾她不是为了让谁承情,她是条命,外头见了扔在路上我看到了也不能不管。她娘是她娘,她是她。我只管把她养大,日后她念不念我好和我不相干!” 想想还气,赌气偏又添上一句:“我也不是你肠子里爬出来的,不要你管。” “不要我管?想是嫌我……” 就是这一句,林初兰眼泪一下子涌了上来,嘴唇翕动,好不伤心:“我、我我对你好是念老爷夫人的恩,那是我的本分,你是主子小姐,我是奴才。” “姨娘……” 她想说她错了,她心里她从来不是奴才。 见她那样伤心,苏锦自知失言。恶语伤人六月寒,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正是覆水难收啊! 不容她皆是,林初兰止住她,哆嗦着嘴唇忍着气。 “好夫人,好姑娘,你可真知道哪疼扎哪。所以我给你打个样儿,今日的我就是明日的你。夫人你不要像我一样蠢笨,落此下场。掏出心肝肺,舍出性命,结果呢,暖不热的石头焐不化的冰。对你千万般好,心都掏给你,不过是个外人。” “我就是个奴才,当不起你姨娘,也不敢管你。那就索性把话说开,今日我大胆冲撞主子,这遭过了不用你撵我自走。但是,就是不许她养在这里,就是不许你碰她,她必须挪出去!自此,我走,再无人管你!” 赌气了不是? “父亲。”孝贤童声稚语,小小的人有板有眼的躬身施礼。 “儿,到父亲身边去。”高盼儿牵着孩子,引导他去周彦邦面前:“我儿新学的《子罕》,背给父亲听。父亲一甲进士,学问好书法好,让父亲教你习字!” 书房里高盼儿特意穿了新制的月白素软缎裙衫,带着孝贤翩跹而至。果真,他多看了几眼,平日太艳丽,日后还是要穿些素雅的。她不知,周彦邦看是因为,形容打扮有几分模仿苏锦。他刚回来,她就到,真巧! 孩子们都怕他,孝贤也不例外,高盼儿引着上前:“说呀,《子罕》里怎么说。‘三军可夺帅也,而匹夫不可夺志也。’” 笑吟吟的对周彦邦说道:“真是龙生九子,子子不同。一般大的兄弟,孝贤就爱读书,不似孝廉就爱吃玩。五言绝句还磕磕巴巴,背不上就哭,施姨娘要打夫人还拦在头里,说他天真无邪。不打不成材,慈母多败儿,这样骄纵下去可就真……” 她想说,管不管孝廉都是个混吃等死的蠢货!这当然不能说,话锋一转:“也挺好,人活一世乐得自在,樊川居士那般做个富贵闲人,咱们家供得起!” 富贵闲人?好耳熟…… “父亲,父亲我背的如何,父亲我喜欢您那支湖笔,父亲赏了我吧。”周彦坤的撒娇,周维儒总会溺爱的满足和夸赞。此时,父亲总会握住周彦坤的手,拿着他喜欢的湖笔写上几个字。 “你一个庶子,不用这样下功夫。在周家,笼子里的蝈蝈,园子里的野狗都饿不着,做个富贵闲人不好吗,我还羡慕不来呢!” 那份得意,那份炫耀,那份高人一等,周彦邦至今难忘。如今,他也成了老子,两个儿子。厚此薄彼不好,总归要兄弟和睦。真说起天资,现时孝贤强于孝廉,可也是资质平平,用不着急着夸耀。 “光而不耀,抱朴守拙方能行稳致远,这才是君子品格。满招损,谦受益,时刻记得自己的不足才能有进益。孝廉和你是兄弟,二人同心才能其利断金。治学攻读不是为了和谁比,为了自己的品行修为,你懂吗?” 不懂,只有怕,怕的腿抖。 “嗐,想爷一句夸比登天还难!屋子里闷,随咱们出去走走吧。” 正挽着臂膀要走,小厮脚踩火轮冲了进来:“爷快去看看,夫人和林妈妈叨登起来。争执不下,施姨娘请您过去。” 奇了,她俩能叨登? “何事叨登?” “为着大姑娘挪不挪出去,林妈妈说姑娘得了天花,必须挪出去。夫人拦住不让,要在家中照顾。” 啊,天花呀,高盼儿惶恐的抓紧孝贤:“要挪,一定要挪,这院儿里又不是她一个孩子。若我孝贤,哎呀,快挪了吧!” 周彦邦一拍桌子,胡闹,简直是胡闹! 还没进门就听哭声,甫一入门。好家伙,这场面!她就坐在床畔哭,她姨娘就立在帐子旁哭。小鸳儿见主子哭,自己也哭。奶、子婆子跪了满地,各个跟着哭!周莞躺着不动,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去了! “抱走。” 周彦邦来便是一句废话也没有,苏锦就死守在床畔不让,还是那句话:“哪有孩子病了往外推的?” “那就都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