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呀,哎呀呀,放肆。曹盐政一贯的鲁莽,大人切莫怪罪,大人不记小人过呀。”何大江和丁知州慌不迭的赔情,心中却暗道‘骂得好’。 没想周彦邦却不气,反赞他:“好个灌夫骂座,灌夫醉酒,你却清醒。看来曹大人对利弊积难一清二楚,敢硬刚直言也不失性格。可我只一句,有无此事?” “你你你……”还要死钉住问,要命了呀,曹盐政气的直打哆嗦 “你无私,你无畏。朝中哪个干净,你自己又干净吗?你就是要讹我们银子,真是后娘打孩子不心疼,我们的银子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给给给,头拿去,把人逼死了,交不了差不说还要治你个威逼致死之罪。看天家是赏了你还是抄了我?言官刀笔吏上下两片嘴能杀了你。拿去拿去,死了干净!” “百般抵赖就是确有此事,还敢威胁朝廷命官。你们,可真是官商一家!”说罢,睥睨众人:“可别忘了,官商但终究两条道。商贾为利,为官为民。你们官商勾结,沆瀣一气。胆大包天,损公肥私,我查的就是你。” 他一点都没带怕的,他要的就是这个结果。被周彦邦这么震慑,丁何二人一时不知该如何劝,僵持不下之时。曹盐政忽然失心疯,摸起砚台直冲面门。 “哎呀,流血了,曹大人鲁莽,鲁莽。”丁何二人慌的去相帮,骂起下人:“愣着做什么,哈布快请大夫。快快快,请大夫!” 周彦邦捂着额头,鲜血顺着指缝蜿蜒而流,指着苍白的三人命令:“一月之内不把帑银吐出来,咱们天家面前,同堂分辩!” 他他,他怎么不躲?曹盐政目瞪口呆的望着众人。他就是不躲,他就是要受伤,谁都知道他以此为借口讹银子,可毕竟打了人还是朝廷命官。曹有理难辨,自然知晓,想让他不追究就只能拿银子了事。 “玩儿赖,这小子他跟我玩儿赖!呸!亡命之徒,他就是个亡命之徒!” 曹盐政再没了刚才的气焰,几人斗败的公鸡一样灰溜溜的跑回去。有什么办法,没办法,真的要卖家当凑银子。嗐!他就是个活阎王! 他就是故意,故意没穿官服,以晚辈之礼款待。可你动了手,于公于私都是你的错。若拿银子平事,那是个人恩怨。若还不肯吐财,那就是暴力抗旨,殴打命官。反正话都在他嘴里,完了,中了圈套,他完全是有备而来! 果然,自那以后江宁行省官场中人无不乖觉。由何知州安排,每日里各家院最好的厨子敬上最滋补佳肴,供他食疗。怕她闷着,打点戏子奴仆消闲伺候。时不时还送进来二八佳人,这又是做何意呢?其他的都能笑纳,唯佳人面儿都不得见就完璧归赵。 终于在最后一日,卖房卖田卖儿鬻女的老爷们终于凑足帑银,却无一人露宿街头。眼看着帑银贴封,启程押运。丁大人终于缓过一口气,他的六姨娘终于可以抬进来了。 这是一个皆大欢喜的结果,在即将离开江宁行省前夕,周彦邦接受了邀请。 这是艘好气派的画舫,一色的红木桌椅,翠玉珠帘,锦缎披挂,端的是宽敞舒适,雕梁画栋。伶人们美目含情,矫揉而不造作。玉指芊芊博弄出柔柔之乐,靡靡之音。溶溶月色,轻轻荡漾。红的灯,绿的鬓,粉的腮,樽中琼浆玉液,窗外水波涤荡。华服、佳人、般若汤、仙肴馔、琼楼玉宇、仙乐飘飘。美食美人美景,说不尽的繁华富丽,一时不知在人间还是天上,神仙来了,也只怕能迷醉在这温柔水乡之中…… 从京中出发,陆路换水路,到了江南地界,两岸果然富庶繁华。只是忙于公案,无暇消受。今日此情此景,呵呵,天高皇帝远,地方官可真快活!这般迷幻之地,什么样的官能不酥软在此处?周彦邦不禁感慨。 细乐缓奏,十几个阔衣小奴轮番斟酒上菜,茶酒清香,食品精细,点起数不清的明角灯,湖光月色,恍如白昼。 高朋团座,笑语晏晏,一片和气。再没了戾气针锋,胆战心惊。大人们恭敬的给坐在主位的御使周大人施礼作揖,彼此之间例行寒暄。都是饱读诗书的进士之才,客气而知礼,全没了查案期间的惶惶如丧家之犬模样。 这才对吗,丁大人心想。他们都是大老官,又是同朝官员,续幕僚续门生续同科续乡情。提什么稽查、帑银。来来来,恭维起来,把金瓯玉盏都斟起来。所以谄媚之声不绝于耳,无处无不祥和。 这恭维在周彦邦处尤甚。清爽的豆绿纺绸,加之年轻的面孔,清隽的容颜,京官的身份,让他在一众老朽之中备受趋奉。年轻的同样还有一人,却独处冷座。宋清平默默的观察着所谓的官场人情,练达事故,也默默的观察着年轻有为的御史大人。 席开两宴,为首的知州、盐院、知府等品级高的作陪在主桌。宋清平只在另一桌同下辖知县、县丞附和。 头上那处早已结痂,痂掉了留下淡淡的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