拦却摸清了他的脾气。做了卖笑的行当,自然对诸位恩客秉性喜好估量出几分成色,也知道自己在他心中的斤两。他就爱放荡不羁的,最厌拿腔作调的。最忌讳的提他公主老婆和驸马爷身份,有一回她叫了一声驸马爷,他登时撂脸儿,连着月余没来。想来他家中不顺心,夫妻不睦是也! 所以啊,他不过是来这里找乐子,说什么心里有她没她。多年欢场上的浸淫,调情的话张口就来。好比香脂粉,闻闻便罢,吃不得!谁要去他府上,谁不知,妻不如妾,妾不如婢,婢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家花远没有没有野花香! 凌平川包了她,他那样有钱有权,出手阔绰大方。她的吃穿用度,纱縠行,首饰铺子账都记在他头上,又是那样如玉的人儿……趁他还在新鲜头上,多捞些银钱些才是正经!她撒娇撒痴,他宠溺骄纵,他们都在演,点到为止。妓子对恩客动真情,才是最蠢最傻! 青岚思量许久,玉手拈了一枚棋子,残局上轻轻落下,官子! 三更时分,花枝巷内也已经灯火阑珊,人烟稀落,多少人沉浸在这温柔销金窟内。拐出巷子,洒金街上商家几乎全部打烊,零落的灯笼照着昏暗的街巷。夜雾弥漫,身前身后一片渺茫,“哒哒哒”缓慢的马蹄声响起,缓慢的行驶在回家的路上。 “夜深气寒,咱们换马车吧!” 也不言语,也不理睬,说回家也回家,回家又……哎!醉醺醺,晕沉沉,爷您到底要哪样! 金柝无不担心,生怕他跌下来。可马上的凌平川浑然不知,醉醺醺的斜跨在驾上,几次缰绳滑手,身子颠簸的抖来抖去。他要去哪?他要回家,回他的驸马府。他是谁?他是当朝驸马,他老婆是天家公主。 屁,狗屁,都是放屁! ‘你心里有我’‘不事权贵’‘王母娘娘都不做’,妓子擅演,逢场作戏,笑笑便罢,凌平川自然也知道她又有几分真心。 她那样放肆,那样猖狂,那样的口无遮拦,那样的像她…… 可她死了,再也不会有第二个她。她也曾在他怀中撒娇,她也有一双玉臂迷人,他们即将谈婚论嫁,他们眼看厮守缠绵……可她却死了,死的这样猝不及防,死的自己毫无招架之力。得知消息之时,他给她寻得镯子还揣在怀里……。父亲母亲联手欺骗,急另智短,他热切的盼望,眼看就要到手的幸福,丝毫没意识到的阴谋。 现在他要回他的驸马府,做他的驸马爷,给他的老婆交差,交差!人活着忒没劲! 驸马府偌大的花园子里,虫鸣寂寂,树影深深,绿水默默。水塘边落木亭内,高几圆桌上,水晶大瓷盘子里梅花式样、菱花式样、玫瑰式样各色巧果子。粉白的,淡绿的,层层叠叠的码放整齐,塔尖似的堆放眼前。另瓜果、菱角、嫩藕等时蔬,红的绿的白的,甚是扎眼。 白挑线裙儿,枫色潞绸衫儿,珠翠满头。那样浓烈的颜色却映衬晦暗的面色,徐妈妈守在身边,众丫头屏气凝神。‘一、二、三……’如晔心中默数着巧果子的层数,百无聊赖! “到底是哪儿不自在?宣太医来瞧瞧,还没动静,该有了呀?” 冯淑媛扶了扶头上的凤钗,理了理新制的蜀锦的衣裳,一双眼睛往四处瞄来瞄去:“驸马爷不在家吗?” 她今儿来也是打扮的颇有颜色,娇嫩嫩的红唇,细长长的眉。来了几趟总不见他个人影,今日乞巧,他做样子也该在家中才是。可还是没见到,冯淑媛心中恼,既来了,却也只能陪着公主说话。 “太医不好,民间也有神医。云英巷里罗医家妇科千金最是拿手,月信不调,崩漏带下,经他手里的没有不好的。你无事也别总困在府中,既出了宫里,咱们去宝相寺,云山观逛逛去。散散心解解闷,你心里好了,什么病就都没了。听我的,明儿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