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及是也。 连连推辞,只说自己不会,惹得余氏骂了起来:“不会不会,谁生来就会!年纪轻轻,也该学着当家理事。我这把年纪一根针在哪,一口汤咸淡,也要来问我。各个安享尊荣,我一把骨头操心到死吗?不会难道不会学?我不交只说我不肯放权,自此我可丢了这千斤担、恶人名儿。我不管你会不会,日后总归是你的事!” 说着便吩咐人,取对牌钥匙,带她去各仓房一一查验。宣卷也不要她听,撵着她去盘查,简直是一刻都不能等。自己两手一撒,当真的不管不问,独留下凌乱不知所措的大夫人…… 朔风怒吼在宛溪旷野大地,冰封的河流,枯枝败絮,人烟凋敝,举眼满目萧条。空旷的平林小小的村落里,散布着稀落的人家,只在日暮时分冒出几缕炊烟。待到入夜,乡下人关门闭户的早,比不得城中人烟阜盛,繁华异常,零星的狗吠惊动茅屋里入睡的人。 柳宝珠睡着了,梦里都是笑意。自打她穿着贴身内里丝绒袄和大红喜鹊站枝外罩袍,系着松花汗巾子,头戴攒珠花翠。夭夭窕窕的走过尘土飞扬官道,路过低低洼洼的羊肠小道。就算是深一脚浅一脚的,崴了脚脏了绣鞋满是烂泥,她依然犹如仙女下凡般降临了这个贫瘠的小村子。 她的到来给灰白惨淡的乡村带来一抹明艳靓丽,犹记得被孩童追逐着,被多少双眼睛艳羡着,被她娘大嗓门的吆喝着:“宝珠啊,我儿,啧啧啧,瞧着穿金戴银的,出落的画上美人一般……”周围的婶子大娘比看戏还稀罕:“柳嫂子,你家的金凤凰还巢了,哈哈哈哈……” 乡野粗鲁,却句句吹捧。在高府她是丑角,是谐星,是大家嘲讽的对象。到了这里,摇身一变,成了追捧的仙女、凤凰。这种荣归故里,被恭维的感觉真好、真好…… 只见她睡梦中怀里还紧紧抱着一双桃粉镶蓝边的杭绸软缎绣鞋,生怕被抢了去似的。她确实怕被抢了去,从回来这双鞋就被妹子惦记上了,试过了还不行,白里夜里的央求着,故而柳宝珠像防贼一般防着她妹子,睡着也要栓在裤腰上。 她越发看不上这些乡野丫头,即便她以前也是。她给她们讲高府中的规矩、礼节、穿戴、打扮。讲那高屋大宇,比茅屋高上两倍。说到那圆鼓鼓白胖胖硕大的猪板油山楂馅儿元宵,因嫌油腻竟生生放坏,白白扔掉…… 她看到三丫头流了口水,六毛子眼馋的不停嗦手指头。呵呵,一群没见过世面的穷鬼。四喜子刚碰她的汗巾子,便被柳宝珠嫌恶的打手‘摸坏了你赔得起么’这些拖着黄浓鼻涕,枯黄头发的毛丫头都曾是她的玩伴。可如今不同了,她柳宝珠摇身一变成她们眼中的凤凰了…… 日日都有人围在家中,听她说书一般讲演豪门大宅里的日子。 “你们不知,还有那大户人家树上落的叶子都是金的。城中顶顶有名的司运使大人周老爷家,园子比咱们田亩还大,不种粮食只种花草。有个箱子会打鸣,香粉子不搽不吃,竟用来洗手,冲开来比咱们的果仁茶还香。哎呀呀,真真作践……” 有人说:“只怕她们早起拾粪用的都是金爬叉。” “哈哈哈哈。”柳宝珠捂腹大笑:“浅池里的王八,真真是笑死人。她们不拾粪,她们拉屎都有人擦!”妇孺们听故事一般听的痴呆,听得艳羡,仿佛是天上玉皇宝殿的生活,她们想破脑袋能想到的只是金爬叉、银扫帚…… 脚指头酥麻抖动,柳宝珠是被痒醒的。因着她冻死也不穿芦花草鞋,脚生冻疮,夜里痒的睡不安。摸摸鞋还在,烦躁的起来抓。 “芦花鞋不穿,成日里浪着穿绣鞋。整日里高府里那套,这里是高府吗?哪里有炭火暖炕,脚指头给你冻掉你就晓得厉害了,问你还知道自己姓甚名谁!”她娘皮氏根本没睡着,暗夜中咕咕哝哝的咒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