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走走,姑爷尝尝我家酒,上等的金华酒。” “姐夫酒量如何,今日小弟陪你不醉不归。喝他个天昏地暗,若醉了就宿在我家也使得!”一众人哄着他,不成想周彦邦却起身向苏文茵作揖拜禀:“姑母大人不吝抬爱,小胥本应听姑母大人赐教。一则,夫人在家中不甚放心,太医的药方等我看毕再配,故而家中都在候着。二则,只因任上还有公事未了,不日即将启程,待小胥归家后,携夫人另备酒水谢罪。” “好好好,多早晚都使得,一是你有公务在身,二是姑娘的身子。姑爷如此仔细,你们好便好,我高兴还来不及。”见他如此有礼节,苏文茵自然是欣慰的。只是有人不高兴,高盼儿挽留:“姐夫你意思就要走了,留下来吃个饭都不能?” 一口一个夫人,把高盼儿羡慕的眼珠子都红了。听到他要走,一肚子的算盘落空,不是人多就上去拉着了。奈何周彦邦就是周彦邦,面子上淡淡的,良好的教养让他和气恭顺,却有拒人千里之外疏离。说走便走,说不行就不行,没有商量的余地。一群人苦留不住,直送到大门首,看他策马扬鞭,留下一骑烟尘。高盼儿那个失落哦,柳氏气的直跺脚,本指望筵席间提一提鹏举,没想到这小子竟拍屁股走了。 “这小子太冒失,娘舅的面子都不给!” “得了吧,姨奶奶,也不知谁给谁面子。” “你也是,自家兄弟该拉扯才对,没得拆自家人的台,他好你也有光不是?” “姐姐也得了吧,满心满眼的打得什么主意,死命的埋汰我!” 人刚离去,母子三人你一句我一句,争论不休。 苏文茵握着苏妈妈的手,手心里都是汗:“妈妈,我怎会如此怕他?” “谁说不是,我也心慌慌的。姑爷人长的倒周正,说话也体面。可就是、就是太冷、太硬了些,想咱们姑娘是个跳脱的性子,两人在一起如何相处呢?” 如何处?和的来要同床,闹红脸也要共枕。人说是三生修来的福分,真的是福分吗?苏锦只余苦笑,各中滋味各人尝,那种看他进门就紧张,躺在一起恨不得把自己藏起来的‘福分’,真的是一刻也难捱! 难捱也要捱。比如此刻,苏锦好容易能从床上下来了,便垂首站在周彦邦书房中。如同老子训儿子般,先生训学生,一个端正的坐着,一个拘谨的站着,屏气凝神。苏锦静静听着书案前的八宝如意花鸟纹瓷缸内金鱼扑腾的声音,在他面前大气不敢出一口。 “任上尚有未完结事项,我此去少则一两月,久则三四月,伏天也就回来了。休要吵闹,恭顺父母,凡事少言。有不能决断之事也可书信与我,一切以平和稳重为宜。记住你是夫人,对长辈要尊重,对下人要管教,切不可贪耍恋玩。” 什么什么,他要走了,要走了,天下大赦了!听到周彦邦要走,苏锦心中已经升腾起了喜悦的烟火。终于不用面对他了,煎熬的日子终于要结束了,自己终于可以稍稍松口气了。 周彦邦叹了口气,把她暗自庆幸的小表情尽收眼底,他该说什么呢?他在交代事情,她却在神游,丝毫没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他像书房里的先生,衙门中的老爷。而她呢?如同学堂上走神的顽童,堂下听审的犯人,两人俨然师傅徒弟,上峰下级。 周彦邦望着她,眉清目秀的姑娘家清清爽爽的站在他面前,早早褪下了大婚里的正红,身着粉霞锦绶藕丝缎裙。三月里的天气下人们已然春衫薄,可她还穿着金边琵琶襟外袄,高高隆起发髻,越显她稚气的面庞。样子上虽然毕恭毕敬,可周彦邦知道后头的话她一个字也没听进去。杏眼里闪过的一丝确幸和放松,虽故作镇定的板着面孔,心内不知乐成什么样子。 他最烦他讲话时人心不在焉,若是手下的想糊弄他,那他必定当参奏参奏,当发落发落,有的是办法。他不用这种人,事没办成凭添许多麻烦。若是下人,那更好办,打上几十板子,或卖或撵,他一丝也不会留情。可她是谁?不是下属也不是下人,偏偏是他成亲才几日的老婆,顾着面子上,况她还病蔫蔫的,如何说得呢? 说不得骂不得,语气重些又恐她惊吓。想到这里,周彦邦没半点奈何,宽大的圈椅上手指笃笃的敲着扶手。 “听到了?” 和周彦邦猜的情形一样,下面说的啥苏锦一概没入耳,只顾呆愣愣的出神。‘那么他走以后就可以和姨娘一同睡’心中已然安排好了计划。忽然,金鱼跃出的水花声音大了,“噗通”一声,苏锦吓的一哆嗦,方才反应过来。 “啊!明白了!” “明白什么了?” “山高路远,爷此行多加餐饭,增减衣物。一路上布帆无恙,顺风顺水,此行万事顺遂。咱们、咱们都在家中等你回来!” 呵,跟戏台子上念词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