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滴水
仿佛被人摁到了水中,朝露挣扎两下,好不容易才从那种令人窒息的溺水感中脱身,当即便大大地抽了一口气。
“嗬啊——”
她睁开眼睛,初升太阳温暖的光落在面上。
朝露坐在原地发了很久的呆,才渐渐地回过神来。
鼻尖萦绕着桂花的香气,她仰头看去,先瞧见了桃源峰山顶那株桂树巨大的树冠。
分明不是桂花开花的季节,可它周遭漂浮着一层似有若无的灵力,似乎是有人费了一番心思,才维持了它的常青。
目光从树叶落在崖边人的背影上。
桃源峰的山顶是一片平整的高台,似乎是听见了身后的声音,江扶楚扶着手边的栏杆转过身来,面容隐在朝阳的光辉之中,看不清表情。
朝露忽然觉得有些紧张。
她先是撞见了江扶楚“恶疾”发作,又意外跌入了他的梦魇当中,看见了他如此多的秘事,不知道江扶楚会怎么处置她?
萧霁不在,洛清嘉也不在,桃源峰空空荡荡,她岂不是……
“你看见了什么?”
在她胡思乱想时,江扶楚已经走到了她的近前。
他在她面前蹲了下来,两根手指按着眉心,十分疲倦的样子。
朝露打了个激灵:“我我我什么都没看见。”
对方低着头没吭声,伸手抓向她的肩膀,朝露哆嗦了一下,下意识地躲开了他的触碰。
江扶楚的手停在了半空中,沉默片刻后,他又将手收了回去,淡淡道:“你手臂有伤,不算太重,回去涂些药罢。”
原来他是看见了她的伤吗?
朝露顿时大感愧疚,刚想说两句补偿一下,他便起身,走向了桂树下的石桌。
石桌上搁着她昨夜带来的柚皮糖,一包还捆得结结实实,另一包则大喇喇地敞着,江扶楚俯身从桌下捡起掉落的最后一颗糖,放入其中,他自己也顺势在一侧的石凳上坐了下来。
那糖应该是昨晚挣扎间撒了,他竟一颗一颗地捡了回来。
如此看来,江扶楚对于现在的她,至少是没有敌意的。
朝露扶着树干站了起来,大着胆子到他对面坐下,尝试着唤道:“师兄。”
“昨天你来时,是如何上的山顶?”江扶楚没有再纠正她这个称呼,只问,“纵然你得了萧霁的惜花铃,也不过能顺遂地通过桃源阵罢了,去往山顶路上的深渊道和薄冰池……”
他说到这里,迟疑地没有接话,朝露不知他的用意,思索着半真半假地答道:“我本听说师兄居于桃林尽处,遍寻却不得,临走之前见山顶有桂树,便想着师兄是不是上山赏月去了,才来碰碰运气。”
“……去往山顶的路确实难走,不过桃源峰上并无外人,那山道和水池上又有术法痕迹,想来虽是难行了些,总归不会有危险的。”
江扶楚听了她的话,皱了皱眉:“你是顺利地走过来的?”
朝露不明所以:“是啊。”
两人又陷入一片诡异的沉默中去。
与他共梦这件事看似十分意外,不过朝露私心猜测,这或许是这个异世界看她攻略实在辛苦,私下放了水。毕竟就算是之前那次,她对“阿怀”遇见她之前的遭遇也是一无所知。
对方并非会主动开口的性子,没有这梦中的回忆,她肯定问不出来。
但知道了之后,她该作何反应呢?
安慰?同情?感觉他并不需要这种怜悯的情绪。
表忠心?凸显与众不同?好像又太早了些。
江扶楚不是萧霁那种一眼就能看到底的性子,在摸清之前,还是不要轻举
妄动的好。
于是朝露就坐在原处干瞪眼,等着对方先开口说些什么。
但是等了许久,他都没有说话。
朝露没忍住,偷偷瞥了他一眼,却见江扶楚也正坐在原处,呆呆地盯着面前飘落的桂花,目光有些散。
察觉到她看了过来,他才回过神,道了一句:“抱歉,我……”
朝露察觉到他欲言又止,隐约猜出了些他想说的话,便尝试着道:“师兄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这样脆弱的、不堪的、痛苦的往事,想必是不愿意摊于人前的罢。
果然,江扶楚轻轻地松了口气,答道:“嗯。”
朝露终于找到了话题,于是贴心地继续:“不知道我是怎么进入到……”
“个中缘由,我也不清楚,”江扶楚低声回道,声音微哑,“昨日我……旧伤复发,一时失控,不知怎么把你卷了进来。纵然我召来佩剑解了自己的禁制,还是没来得及阻止,叫你受惊了。”
言语之间竟颇有歉意。
朝露没料到他这个反应,也没料到他竟成了这样的性子,受宠若惊:“我本是来道谢的,结果误打误撞上了山顶,师兄不怪我就好。”
江扶楚往桌上的两包糖看了一眼,道:“我说过,举手之劳,不必言谢。如今我已解了深渊与冰池的禁制,山路已通,我便不送了。”
“这些……你也带回去罢,我不喜甜食,费心了。”
他怎么不喜欢吃甜了?
不对,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