逛遍整座府学,累了大半天也没了这份心思。
随大流到饭堂用过饭,他就回了府学分配的学舍。府学生员并非人人住读,亦有离家近的生员选择走读。作为院试第一,谢拾在住宿方面倒是享受到了难得的优待,被安排在一处四人共居的小院子。
另外三名舍友看起来都不难相处,只短暂相处半日,谢拾便在心底勾勒出大概印象:独来独往、闷头苦读的顾怀璋;交游广阔、为人热情的姚九成;而最后一位巧之又巧正是谢拾才在明伦堂闲谈几句的同案生员,性情内敛稳重的张宥。
年龄最小的张宥都有十四岁,最大的姚九成已有十七。年仅十岁、身量不足的谢拾在他们眼中俨然还是个孩子,非但没有丝毫嫉妒,反而在谢拾安置行囊时主动凑到他跟前帮忙,替他减轻了不少工作量。
第二日,又是
() 姚九成这个“老生员”主动招呼两人一起去上课。
路上他还摇着头吐槽道:“还好你们来了。以前咱们同舍的四个,一个去岁中了举,另一个成亲后搬了出去,只剩我和顾怀璋这只闷葫芦,一天都说不了两句话……整整一年,整整一年啊,整整一年我都不知是如何过来的!”
他满脸都写着“终于得救了”的表情,令谢拾二人不禁失笑。性子内向的张宥都不禁发问:“顾兄竟是寡言如此?”一天与同舍生说不到两句话,比他离谱多了。
“人家瞧不上我这商户子罢了。”
姚九成撇了撇嘴,余光留意着两人的表情,却见两人只是惊讶,并无其他反应,他心下一定,脸上的笑容又真挚许多。
张宥不爱在背后说人坏话,也不愿将人往坏处想,便出言宽慰道:“未必如此。兴许是顾兄一心学业,无暇他顾罢了。”
谢拾却想起王临,他颇为怀念道:“我昔年启蒙时,便有一位商户之家的师兄。王师兄素来勤勉,诸位师兄里我最佩服的便是他,想来再过几年他也该入府学了。”
到了明伦堂,却见殿外诸多生员挤作一团,吵吵嚷嚷,颇类科举放榜之状,经验丰富的姚九成远远看见此景,便拉着两人过去:“排名出了,咱们也去看看。”
谢拾很快便找到了自己的名字。
“——第二十一名?!”
此时此刻,得知谢拾名次的众多生员已是石化当场,谢拾本人何尝不是如此?
——居然才二十一名?这是他读书以来成绩最差的一次!
尽管早已知晓府学“藏龙卧虎”,以他的年龄和学识积累很难一来就力压众人,谢拾依旧失望不已,小脸垮掉。
殊不知其他人的震惊不比他轻。
“初入府学就得了二十一名……”姚九成甚至顾不得为自己的成绩而高兴,眼睛瞪如铜铃,满脸不可思议,“岂有此理?”
须知地方府学有廪生与增生名额各四十,附学生不计,一届又一届院试积累下来,生员何止数百?尽管其中不少人都已经放弃了继续向上攀登的机会,干脆在秀才功名上躺平,亦有许多人不甘就此放弃。毕竟他们每一个都是各州各县的精英人才,二十一名这个名次看似不高,实则惊人。
而更惊人的是,这居然是一个年仅十岁的“后学末进”入学第一日考出来的成绩——总不能说被他压在下头的大批生员,过去这几年都在府学里吃干饭混日子罢?
姚九成可谓一言道出众人心声:
“——岂有此理?!!”
“是啊,岂有此理?”沉浸在失望中的谢拾回过神,便听见姚九成的后半句话,他情不自禁跟着用力点头,目光灼灼盯在榜单上,满眼都是“竟然只考了二十一名”,看上去恨不得重考一次的模样。
倘若他再大几岁,旁人定要以为是明着谦虚实则炫耀。可面对这张明晃晃比众人还青涩好几岁的小脸,感受到谢拾眼神和语气中毫无做作的坦荡,众人不禁沉默了。
谢拾目光依次上移,认认真真将排在他上面的名字都记在了心中,最后定格在榜首的“顾怀璋”。这可着实令他吃了一惊,万万没想到同舍生中竟然也藏龙卧虎。
他发自肺腑地感叹道:“……不愧是府学,果然人杰地灵!”
周围投向他的目光顿时变得分外复杂。一时间搞不懂他究竟是在夸人还是自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