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拾往白云观跑的次数少了许多。
只因谢家人结束“农家少闲月”的农忙时期,暂时清闲下来,就要投身于另一项生计大业——他们准备捕捉品种珍稀的蛐蛐。
而谢拾便是全家人的最佳指导。
这群可怜可爱的小家伙恐怕万万想不到,才在夏天的尾巴露头,开启“演唱会”,就要迎来谢家老老少少铺天盖地的罗网。
只要一想到卖出不止十贯钱的金甲大将军,谢家老老少少便宛如打了鸡血。反正如今农闲,他们有大把的时间漫山遍野寻蛐蛐,只要能捉到一只“金甲大将军”,哪怕是稍次一些的蛐蛐,都算大赚特赚。对谢家人而言,这简直是无本的买卖,全家齐上阵岂不理所当然?
唯一需要小心的
,便是别引起其他乡民的注意,一旦知晓这条赚钱门路,且不说其他人有没有辨别蛐蛐品种的本领,仅仅是加入竞争,都会让他们的发财大计徒生波折。更何况闷声发大财方是正道,若是赚了钱却让小心眼的惦记上了,平白惹来许多麻烦。
为此,谢家人甚至已经计划好捉到珍稀品种蛐蛐之后的销处,不再在玉泉镇上找买家,而是通过谢林的关系网卖到县里去。
——万事俱备,只欠蛐蛐。
所以,新的金甲大将军何时到来呢?
谢拾已经迫不及待了。
他自告奋勇,每日下学后都会假借与小伙伴们玩耍漫山遍野寻摸蛐蛐,去白云观的频率便降低下来,十日一休沐时才去。
这一日,他例行与玄真老道在白云观相聚,一老一少全心投入卜算大业,一会儿聊得口若悬河,一会儿又吵得不可开交。
都觉得自己的卜算更合乎道。
观中的道童对此已是见怪不怪,还在二人口干舌燥时熟练地递上了各自爱喝的茶。
不多时,陆陆续续有香客上门。
互相不服气的二人对视一眼,冷哼一声,又默契十足地开口:
“老规矩!”
至于老规矩是什么,当然是看谁能让更多有缘人算完卦之后心悦诚服地离开。若是连当事人都无法信服,何谈卜算高明?
这不仅考验占卜水平,亦考验口才与人格魅力。须知说服有缘人同样需要技巧。
一番较量之下,谢拾再次凭借小神仙爆表的人格魅力、动听的鬼话连篇,以及高深莫测的姿态,成功战胜了玄真老道,再一次捍卫了他“白云观第一仙”的荣誉。
小家伙举起双手,比出两根手指,一个战术后仰:“……二十胜三败!哈哈哈哈,什么叫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不愧是我!”
他叉腰大笑,很是得意。
像个老小孩一样气闷跳脚的玄真老道突然就不气了:“也是,你的卜算之术都是老道教的,如此说来,老道也没输,没输。”
这一点,谢拾倒是否认不了。
一老一小迅速重归于好,又在院子里坐下,于石桌前打起了棋谱。
身边有着徐夫子与玄真老道这两位棋艺高超的师长,耳濡目染的谢拾也对围棋很感兴趣,在私塾中便跟着徐夫子学了一些。
不过,相较于读书和卜算上的天赋,他在围棋上的天赋可谓平平,学习进展不快也不慢,反倒让徐夫子很有教学生的成就感。
显然玄真老道也是这么想的。
慢悠悠落下一子,看着小家伙抓耳挠腮的模样,玄真老道丝毫没有以大欺小的愧疚,嘴角反而勾起了虐菜的愉悦弧度。
完成例行虐菜教学,二人便吃着茶点闲聊起来。玄真老道年轻时也曾走南闯北,见多识广,只在私塾、白云观与谢家之间三点一线的谢拾从他身上知晓了许多从前不知道的事物,世界在他眼前掀开了一角:道门的八卦佚事、拦路打劫的山寨土匪、某地的离奇命案、边境凶残的北虏、东海无耻的倭寇……
今次玄真老道尚且不曾说什么,倒是有个小道童一路飞奔而来,大呼小叫道:
“观主,观主,我方才下山,听说县里县外已经传遍了……”
“都说东南出了祥瑞,沿途一路敲锣打鼓,将要入京敬奉圣天子,以贺万寿!”
“???”
谢拾与玄真老道同时愣住。
下一刻,二人不约而同“唰”地起身。
“祥瑞在哪里?到泊阳了吗?”
许是动作太急,谢拾手中尚未归置好的布囊掉落在地,抖出一根竹筹与三枚铜钱。
谢拾连忙蹲下,就要将之拾起。
他的目光下意识看了一眼。
——坤卦,初六。
一个照面间,谢拾习惯成自然地道出卦辞:“履霜,坚冰至?”
……脚踏微霜,便该知晓坚冰将至。见微而知萌,见端以知末,征兆已现,不可轻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