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很多事都是注定的。
就算不提马如龙,就算不提邬明月,韩佑刚出道的时候,他就觉得看宰辅申屠罡不顺眼。
这种不顺眼并不是因为具体什么事,就是因为一种感觉,一种韩佑两世为人的精准判断。
就提第一次谋面吧,堂堂一国之宰辅,竟然被一个年轻晚辈三言两语气晕了过去。
韩佑清楚的记得第一次谋面时的场景,之争,环境之争!
他提及吴勇的事,笔笔血债,朝廷不闻不问。
结果申屠罡却说什么他韩佑不去改变,只知谩骂和抱怨。
就和后世那些专家似的,你得爱国,得支持国产车,国产车自燃了,你不应该骂生产商,你应该身体力行去改变的,应该去考个消防证,自燃后靠自己的双手去灭火,而不是只知道抱怨生产商,这样是不对的。
之后韩佑就拐弯抹角埋汰申屠罡,提及了前朝对方被撵出朝堂的事,结果这老头嘎的一下抽过去了。
单单是这一件事,就让韩佑心里极为不耻申屠罡。
一国之宰辅,能被自己气晕,无非是两个原因。
一,从未有人这样说过他,骂过他,导致太过自大、自傲,心理承受能力极其脆弱。
二,心胸狭窄,太过狭窄,容不得别人职责他,他又无可反驳。
原本,韩佑以为是第一种情况,可是了解到了马家与其恩怨后才知道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还没人骂过他,呵,当年马如龙差点骑他脑袋上唱套马的汉子了。
不是第一种情况,那必然是第二种情况了。
当时韩佑也觉得不对劲儿,如果是第二种情况,单纯心胸狭窄的话,岂能成为一国之宰辅,岂会是外人眼中的方正之臣,又怎会受陛下信任?
现在韩佑懂了。
当朝宰辅申屠罡,是君子。
并不是他想当君子,是这个世道、国朝、大臣、百姓们给他贴上了君子的标签,方正之臣的标签,他就必须这么做。
论迹不论心,论心无完人。
有的人不是好人,做了一件好事,所有人都赞扬他,他就必须继续做好事。
可在他的内心深处,他不喜欢当好人,不喜欢活成其他人想要看到的样子。
这就是申屠罡,骨子里,他是一个卑劣的人。
然而他又必须保持形象,维持他方正之臣的样貌,只有这么做才能保住官位,保住他所在乎的一切。
直到有一天,他发觉当君子的好处了。
受世人敬仰,百姓爱戴,天子信任,能够流芳千古。
自此,他彻底爱上了当君子的感觉,心甘情愿。
将邬明月强行娶到家中,这不是父爱,这是变态。
试想一下,如果他不是前朝吏部左侍郎,后期也没有成为吏部尚书,邬家会将邬明月嫁过去吗?
申屠罡知道,这就是他的特权,为了儿子,他可以不顾其他人的死活。
如果仅仅只是如此,勉强算是父爱的范畴吧。
多少真正善良的人,为了亲人,会做下十恶不赦之事。
韩佑认为自己也是这样的人,所以他没资格鄙夷申屠罡。
可申屠罡的卑劣之处在于“卑鄙”,令人作呕的卑鄙。
最初,邬明月是想要救申屠鸣的。
这是恩情,而申屠罡之后的举动,不是恩将仇报又是什么?
既然你能救我儿子,那就给我儿子当媳妇吧,治不好,你就守活寡!
这已经是某种酷刑了,心灵上的煎熬导致的酷刑,这比强抢民女更加可恨,可恨一万倍。
对待恩人尚且如此,可想而知其内心有多么的扭曲。
申屠罡知道他这么做是错的,所以他要遮掩,马如龙知道了这件事,他才那么恨马如龙。
马如龙应该是前朝时第一个看穿申屠罡伪善面孔的人,这才是两家的仇怨根源。
申屠罡,恨的不是马如龙做过什么,只是马如龙看穿了他,仅此而已。
每当看到马如龙,看到马二爷那戏谑的神情,申屠罡就仿佛看到了自己内心深处最真实的一面,连他自己都作呕,因此,他对马如龙恨之入骨。
这样的人,站在光里太久太久了,所以第一次见到韩佑时,才会满口大大道理,不接受任何反驳,甚至到了被反驳后竟然直接气的晕过去的程度。
上梁不正下梁歪,申屠鸣变的如此乖张暴虐,其根本原因,正是他的父亲申屠罡一手造就!
骑着马带着两个韩家下人,韩佑一路来到了宫外,畅通无阻的入了宫,进了景治殿,连通报都没有。
天子周恪正坐在御案后,光着膀子,一只手批复奏折。
“无事不登朕的景治殿。”周老板抬起头,没好气的说道:“说吧,又惹了什么祸。”
韩佑都没坐文武伴过来的绣墩,径直走到御案旁,面无表情。
“申屠罡儿媳妇邬明月,今日和离,不,是义绝,这几天就会闹到京兆府,不过今天算是正式结束了夫妻关系,一个时辰前,邬明月变成了我韩家儿媳妇。”
大殿内沉默了,安静了。
文武连呼吸都忘记了,差点没直接憋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