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勇被申饬了,被天子申饬,严厉的申饬,四个字,字短,且重。
天子都没露面,太监汇报了吴勇在宫中“行凶”后,天子申饬,又让文武对吴勇说出了四个字,无法无天。
这四个字,似乎不单单是指吴勇“打人”之事。
无法无天,很多人挂在嘴边,分谁说,如果是天子说了,上天之子的天子说了,无法亦无天,意义可想而知,说通俗点,这就是拿周老板没当根葱啊。
吴勇的官袍还穿在身,但是不能上朝了,甚至不能去鸿胪寺当差,在家中闭门思过。
其他臣子也被申饬过,也被闭门思过过,但是都有日期,或者留一些余地,知错之后如何认错,可天子却没给日期,可以是一天,也可以一年,乃至一辈子。
不知多少臣子闭门思过后,思着思着就有人顶替了自己的职位,变成无业游民了。
从跪下被申饬到出宫,吴勇一直是沉默的,他连一声“冤枉”都没有喊,他习惯了,被冤枉习惯了,甚至心底没有泛起丝毫波澜,脑海之中,只有戏精一样的韩佑捂着后脑勺叫嚷着好痛呀我好痛呀的浮夸画面。
曾几何时,他也冤枉过很多人,很多很多人,弹劾、攻讦,私下勾结监察使,只是今天他是第一次被别人冤枉,他觉得自己很无辜,很冤枉很冤枉。
却不曾想,那些被他冤枉,被他冤死的那些人,最后又落了什么下场?
走出皇宫的时候,吴勇如同行尸走肉,他知道接下来自己会被扒下官袍,被韩佑继续诬陷成纵火真凶,最终身败名裂,贬为庶民。
当然,他也是想多了,韩佑真的没那么残忍,怎么会让他被贬为庶民呢,韩大少爷只是想让他死无全尸罢了。
景治殿,韩佑揉着后脑勺,坐在绣墩上。
天子照着韩佑的后脑勺就来个逼兜子:“装什么装,连血都未见,堂堂男儿这点小伤便哭嚎,丢人的东西。”
韩佑干笑一声,旁边的文武却是微微看了眼天子。
老太监从天子的语气中感到了某种关切,某种见到韩佑没什么事后微微松了口气的感觉。
天子回到了御案后,端起茶盏,冷笑了一声:“朕,只问你一次,你想好了再答,莫要丢了脑袋。”
韩佑:“账目是我烧的。”
喝了半口茶的天子差点没喷出来,气的够呛:“朕还未问。”
“哦,那您问吧。”
天子:“…”
望着韩佑那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天子就气不打一出来,骂道:“你好大的胆子,账目事关…”
“我还抄录了一份,晚上让人送入宫中。”
天子差点没被这一句话给噎死,瞅着韩佑,更来气了。
想了半天,“啪”的一声,天子一拍桌子:“胆敢诬陷朝堂重…”
“我可没说是吴勇烧的,从始至终没说过一句,是其他人说的。”
“你…”
天子低吼道:“朕多番警告你,莫要动朝堂重…”
“我没动他啊,这段时间我都没见过他。”
说完后,韩佑又揉了揉后脑勺,刚才是不是太用力了,怎么脑瓜子嗡嗡的。
“你他娘的看着朕!”
“哦。”
韩佑放下手:“您说。”
天子后槽牙又开始隐隐作痛了,怒极反笑:“好,你没诬陷吴勇是吧,可你竟敢烧了账目,单单是这件事,朕就可治你死罪。”
韩佑耸了耸肩:“我不烧账目,有三十万贯对不上账。”
天子下意识骂道:“油嘴滑舌还敢狡…”
文武赶紧咳嗽了一声。
天子终于反应过来了,那三十万贯搁自己兜里呢。
“他娘的老子就不信邪了!”
天子直接开始耍起无赖了,指着韩佑骂道:“那朝堂之上颠倒黑白说朝臣善举又是怎地一回事,笼络人心,收买朝臣,你韩佑好大的胆子!”
“我将他们的名字张贴起来,夸他们是善举,下一季收税的时候,他们比谁交的都勤,还全是五品以上的大员,他们起带头作用了,谁敢不交。”
天子哑口无言,瞅着韩佑,愣是半晌说不出话来。
越是说不出话来,天子越闹心。
闹了半天心,天子突然双眼一亮,得意非凡。
“若是朕猜的不错,这几日你会借着追查纵火凶徒之由,再次栽赃吴勇,是也不是。”
韩佑这次没解释,没否认,点了点头:“是。”
“好哇,好你个韩佑。”
可算扳回一局的天子得意坏了:“你如此猖狂,敢在朕的面前视国朝法度为无物,文武,拉下去打他五杖,若不打,朕寝食难安!”
“陛下,您听我解…”
“快解释,解释完了拉下去打五杖!”
韩佑:“…”
“怎地了,怎地不解释了。”天子哈哈笑道:“朕想打你,你还能逃掉不成。”
“好吧,您别后悔。”
“后悔?”天子一拍桌子:“再加五仗,现在就打,朕就不信了,今日这十棍子,必须打到身上!”
韩佑翻了个白眼,站起身:“学生告退,出去挨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