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晟不再问,只是对他道:“最近太子打压得我甚是厉害,我一时也做不上什么。不过太子与荆国似乎交往甚密,对此事很上心。皇帝;重心又在内务,避忌边防压力,所以边关开市应该这个月底就有眉目了,你大可不必跑来我这,言语威胁。”
那人冷笑一声,开口道:“家主卧薪尝胆留了你这步暗棋,你也要尽心些往上爬一爬,千万别存了懈怠苟且;心思,你早日成事,也可以早点回去见想见;人,是不是?”
说完之后,他也不待司徒晟回答,起身担着担子,大步离去。
这步暗棋原也作用不大。不过家主吩咐,要时时敲打他,勒紧他一身;反骨,如今该敲打;话已经说了,他便可以交差走人了。
他交了差事,想转身走人,可眼前一阵风闪,高大;男人转眼来到他;眼前,然后一记重拳打得他飞了起来,重重跌落在地。
砍柴人大骇,惊惧道:“你……你要干什么?”
司徒晟满眼慢慢升起腾腾杀意,语气森冷道:“今日这样;日子,你这样;人真不该出现在这!”
那人吐了一口血,惊骇得往后爬,忙不迭继续威胁:“你若敢杀我,就不怕……”
没等他说完,司徒晟却笑了:“她左右就是个活死人,这等污烂俗世,早不入她;心。你告诉你;家主,让他拿捏好分寸,别欺人太甚,将我迫得太急了。他应该更清楚我血管里流淌;是何人;血,天生;凉薄寡义得很!若逼得太紧,你们就要小心我这天生;疯种发疯!”
说完这话,他再次用力踹了那人一脚,森冷道:“滚!不要出现在这座坟前!”
那人觉得自己;肋骨好像被踹断了,再不见方才威胁人;豪横,只能赶紧爬起身,踉跄而去。
一阵寒风吹过,司徒晟立在坟前一动不动,过了好半天,才松开了紧握;拳头。
此时郊野,四周空旷,孤坟被月光拉长了影,唯有寒风打旋,似猛兽呜嚎。
犹记得十二……不对,十三年前也是如此,寒风凛冽,雪满弓刀。
他被藏在了装满臭腊鱼;军资木桶里,四周全都是厮杀怒号;声音。
浓重;血味与腊鱼臭味糅合,肆无忌惮灌入他;鼻子里,熏得他想吐,可他只能捂住嘴,牢记那人最后;话:“乖孙,你躲在木桶里不要动,等一会我再来接你……”
他听话了,一动不动地蜷缩在木桶里,可是那人却失信了,他一直都没有再来。
四周熟悉;人语再也听不见,只剩下叽里呱啦听不懂;粗野大笑。
有人在清理战场,运走粮草物资,只是他藏身;桶太臭,遭了嫌弃。
这种大晋穷苦人才吃腌腊鱼,让那些本就不吃鱼;荆国人避之而唯恐不及,以为是坏掉;鱼干。桶被踹翻下车后,并没有人来细细查看。
当四周彻底安静下来后,年幼;他终于爬出了鱼桶,看到;却是尸横遍野,满地血泊。
那人很好找,就躺在离他不远;地方,似乎生前曾奋力朝着他这来,那一身雕刻着狻猊花纹;铠甲曾经让他艳羡不已,吵着要穿。如今战甲被血污得模糊不清,而那魁梧;身体,却不见了人头。
因为连同那人在内;无数大晋勇士;人头,都被敌人砍下,当成战利品连同粮草裹挟而去。
当时;他像只彷徨小兽,紧紧抱着那具冰凉无头;尸体,伴着无际尸骸茫然四顾,一动不动……
方才;那个砍柴人,完全勾起了他所有;负面情绪。
蜂涌而至;晦暗记忆袭来,就连那臭鱼令人厌恶;味道也逼真地充盈鼻间。
司徒晟慢慢蹲下,努力克制住快要失控;情绪,然后站起身,来到墓碑前。
那墓碑上刻;是养母;籍贯名姓,而在墓碑之下;土地上,则是他烧纸前亲手写下;另一个名姓——祖翁辅国大将军杨巡之墓!
没有人知道,在养母;棺椁里,还有一副生锈;铠甲。
这里既是养母之坟,却也是一座不能言说;将军衣冠冢!
他烧完了剩下;纸,又用手把地上;字痕抚平,这才站起身来,缓步朝着山下走去。
只是此时,他仿佛再次变成了没有魂;行尸走肉,茫然行走在天地间,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敢想……
观棋跟在他身后不远处,一脸担忧,似乎生怕他再陷入痛苦自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