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朗气清, 长空一碧。裴慎闲来无事,只端坐茶寮内,静心烹茶。茶寮不过一斗室, 恰在桐花草堂外,临水负山, 明窗静牖。
黄花梨马蹄禅茶几上放着六盏两注一臼, 裴慎慢条斯理地取了宣德窑茶心小盏,温盏过后, 提起紫檀玉钮茶注, 缓慢将泉水注入茶盏。
热气氤氲之间,白瓷盏中蒙顶石花慢浮缓荡, 渐次舒展。茶汤明澈清亮, 色如绿翡, 香气浓馥……
“爷。”陈松墨;禀报声打破了一室宁静。
裴慎蹙眉,随手搁下清茶, 沉声道:“进来。”
陈松墨心知打从半个月前起,爷心情就不好,平日里不是处理公事, 就是读书、品茶、篆刻、打棋谱……左右都是些平心静气;清雅事。
“何事?”裴慎温声问道。
陈松墨拱手道:“爷,外头来了个丝商,名唤姚广邵,自称客居湖广, 祖籍浙江, 奉上了两千两银钱, 请见爷一面。”
这会儿商户涌上来, 求得无非是自己;庇佑。裴慎正欲说不见, 想了想, 又问道:“哪条线搭上来;?”
这样;事陈松墨自然要问明白,便清楚道:“管车马;董正青。”
裴慎熟悉自己手下每一个亲卫,自然知道董正青是哪个。方脸阔耳,左脸颊上还有道长疤,曾于浙江平倭时挨了倭寇一刀,废了一条胳膊,便退了下来,被分去管着府中车马。
“属下问过董正青了,七年前在浙江,倭寇攻打临山卫,接到战报,爷遣了董正青带队做斥候,先行勘察情况,途中董正青意外遭逢小股倭寇,救了一名卫所小旗。这小旗乃姚广邵;远房堂侄。”
裴慎不需要再往下听便知道,无非是这姚广邵以感谢为名寻上了董家门。保不齐还有些夏日送米粮,冬日送棉炭,结为儿女姻亲;戏码。
“你去问问姚广邵有何事?”语罢,裴慎又道:“若是邓庚将李家下狱之事,或是他上门来求庇佑,便说我偶感风寒,近来闲居家中,再提点他一句皇命难违。”
“是。”陈松墨躬身告退。
裴慎打发了此事,正欲继续品茶,却见茶盏内原本温热;茶水已生凉意。
那姚广邵求上了门,她怎得不来?
裴慎随手倒掉一盏清茶,换了个印花白瓯,重新温盏注水。热腾腾;泉水自茶注内一线而下,环注盏畔……
她脾性这般倔,绝口断言说他二人之间,再无可能,又怎会来求自己?
裴慎面色一沉,正欲撂下茶注,门外忽传来陈松墨;声音。
“爷,那姚广邵……”
“不是让你拒了去吗?!”裴慎烦躁道。
“……与沈娘子有关。”陈松墨硬着头皮说完,静静;听着里头;动静。
裴慎听见沈娘子三字,难免恍惚一瞬。那一日,沈澜亲口说出“你我之间,再无可能”。
裴慎彼时心中生疼,低声下气;求了一句“可否为了潮生与他结为夫妻”,竟还得了一句什么“她先是沈澜,然后才是沈潮生;母亲。”
她是沈澜,他又何尝不是裴慎呢?!
魏国公世子,累世勋贵,从一品高官,封疆大吏,兵权在握,自然傲气。
这天下间什么样;美人裴慎得不到?何至于要为了一个沈澜辗转反侧,寤寐思服。她不是几次三番要逃吗?不惜跳江搏命都要离开自己。既弃自己如敝履,他又何必巴巴地凑上去。
裴慎下定决心,再不回头。
茶寮不过斗室,静得很。陈松墨在外头候了半晌,里头终于传出一声冷冰冰;呵斥来。
“她欲如何,与我何干?”
我;爷啊,您这么说之前,得先把沈娘子周围七八个亲卫撤了再说。
陈松墨心知主子满心欢喜去看小公子,又遣了护卫去保护沈娘子,却得了一句“绝无可能”,心里必定恼恨,保不齐还有伤怀、酸楚之意。
他不欲.火上浇油,便躬身道:“爷,方才属下去见了姚广邵,得知此人拿了一万五千两银子来请爷庇佑。这笔银钱不是他一个人;,实乃各家商户凑;。”
“进来罢。”
陈松墨松了一口气,推门而入,取了纸条递过去道:“爷,这是姚广邵默下;各家商户名单,还有给出;财货数。”
裴慎面色难辨,只取了名单来看。却见这名单是按照给出;财货多少排列。
石塘桥巷中第六户沈娘子五百两,不多不少,恰好排在中间位置。
裴慎面色一冷,只管将纸条扔进了一旁茶盏里。墨汁晕染开来,顷刻之间便污了茶汤。
陈松墨被唬了一跳,没明白为何沈娘子都求上门了,怎得还这般生气。
裴慎静默不语,只沉着脸坐在圈椅上。中不溜,随大流;数额,哪里是来求他,分明是结盟时不好违逆了众人,便意思意思给了些钱。
她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