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松手!”
裴慎也不是什么好脾性的人物,被她甩了脸子,难免变了脸色:“你莫要不知好歹。若不是跟着我,只这么一路,倭寇海盗、舟猾响马,人人都能把你的皮给剥了。”
语罢,又提醒道:"外头乱的很,路上光是见到的恶少无赖、喇唬剪绺就有好几十个,不过是不敢来招惹我罢了,否则你以为能这般安生?”
沈澜只叹息一声道:“这世道越发难过了。”
如此割裂的世道,上层锦衣玉食,纸醉金迷。底层艰难求生,卖儿鬻女。
裴慎见她一脸哀民生之多艰的样子,又稀奇又好笑: "你成日里操心这些做甚。"语罢,又安慰她:“且安心,我总会护好你的。”
沈澜怏怏地,提不起劲儿来,只摇头道:“我要睡了,你自去服一枚梅苏丸罢。”
裴慎含了丸醒酒药,见她已沐浴更衣,因睡不着,靠在引枕上读书,脸红扑扑,人香煞煞,一时间难免意动。
思及此处,他速速沐浴更衣,只着了件石青亵衣,去靴上床,笑问道:"看什么呢?"
那锦衣卫备下的马车甚是贴心,上头有好些打发时间的话本,沈澜不过是顺手取了一本来看。
见她不理会自己,裴慎便嗤笑道:“话本子有甚好看,不过是些情情爱爱的玩意儿。”
“是啊。”沈澜头也不抬道:“情情爱爱的,有什么好沾惹的,没得心烦!”
裴慎被她一噎,暗道她这孤寡性子可不好,便转了话题笑道:“是什么书?”
沈澜不耐烦道:“《三宝太监西洋记》。”
裴慎只笑道:“这东西有甚好看?多少年前旧事了。”
裴慎清清嗓子: "不过是书坊主为了挣钱,胡乱刻卖罢了。"
见他眉尾微微上挑,沈澜便知道这人心里颇是高兴。就见不得他高兴,沈澜冷声道: “年纪轻轻,便已有此厚名,裴大人果真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
裴慎难免又起狐疑,旁人只见他功势煊赫,鲜少人会想到此处。她瘦马出身,何来这般见识?
裴慎心中起疑,嘴上却糊弄道:“将来不过是仿多年前林隐居士旧事,四处讲学罢了。”
沈澜微怔,方才反应过来,这林隐居士肖似阳明先生,四处平叛,官至总督尚书,因军功封伯,后急流勇退,归而讲学,只可惜最终死在平叛路上。
沈澜笑道: "林隐居士临死前曾说此心光明,亦复何言。想来他不后悔这一生所为。"
说罢,便觑了裴慎一眼:"也不知你我死前,可能问心无愧的说一句此心光明?"
裴慎微怔, 心知她这是在暗指自己强要纳她为妾, 实在称不上光明磊落。
思及此处,裴慎竟有几分怔忡。半晌,笑道:“我是个俗人,不及林隐居士多矣。”官场之上,若事事追求光明磊落,只怕不出数日便要仓皇败退。
裴慎所求,也不过临死前问自己一句,这一生,可是仰不愧于天地,俯不作于百姓?
沈澜只意兴闻珊,没了兴致,讽刺道:"你是个俗人,俗人所求的权势果真是个好东西。"能让他强纳自己却反抗不得。
语罢,又叹息道:“只可惜,汲汲营营为权势。到头来,俱是黄土一杯。功名利禄,有什么意思呢?"
裴慎生生被她逗得发笑,只暗道大丈夫生不可一日无权,若无权,则如立于矮屋之下,连头都抬不得。
裴慎笑了一阵,心情大好,只一把抽走她手上的书,低声笑道:“不谈这些了,我明日天一亮便要走,你莫要看书了。”说罢便拂下纱帐铜钩。
沈澜自知若要天长日久的耗下去,是决计躲不过这一遭的,便叹息一声,任由裴慎施绫被,解罗裙,拂玉帐,掩香帏。
果真是百媚生春魂自乱,三峰前采骨都融,当恋不甘纤刻断,鸡声漫唱五更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