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得,手掌传来的刺痛更加清晰。世间万物仿佛都变得虚幻,五感的混沌里,只剩下手部的神经在运作。
“我找到了,你和我母亲当初签订的协议。”
“呵,你怎么敢大言不惭地说,你是我的父亲?”
“你还把我母亲塑造成一个插足别人家庭的恶毒女人?”
“最可笑的是,我竟然还相信了?”
……
芒安石自顾自地说着,声音虚幻,目光空洞,仿佛呓语。只有指甲在用力,宣泄着恨意。
一直轻微挣扎退缩的手,终于彻底没了反抗。
粗喘的气息逐渐消失,手部的触感变得冰冷。
芒安石松开手,看着沙发上死不瞑目的人,唇角上扬。
芒安石依旧坐着,轻轻地哼起没有歌词的小曲。那是他年幼时,母亲最常哼的唱段。
……
许久,或许有一个钟头,门外忽然传来敲门声。
芒安石从游离状态里回过神,目光冰冷地看着那扇紧闭的木门。
“咚咚、咚咚。”又是几声,不重,能感觉出敲门人的文质彬彬。
芒安石依旧未动,脸堙没阴暗里,窗外惨淡的月色渗入,让其周身的阴鸷之气更甚。
“安石?安石?”门外的人轻唤两声。
听到熟悉又温和的声音,芒安石眼中的戾气消散些许。迟疑几秒,他站起身,走到门后,打开了门。
门外,水长乐正要转身,听到开门声,回过头。走廊明亮的灯光,为他的头发染上了一层薄薄的橘色,仿佛小天使。
水长乐从口袋里掏出一瓶子,说明来意:“这个药对扭伤有奇效,所以我来给你送药。”
芒安石静静地盯着对方。
屋内,有一具尸体。
凭空出现的尸体。
尽管在一个小时前,他仍有生命。
芒安石不相信,翁青松如此惜命的人,会特地跑来他的房间,给自己捅几刀子。
这是一次精心策划的布局。
针对他的,他百口莫辩。
作案者往往会作为第一发现者出现在现场。但芒安石清楚,绝不是水长乐。
芒安石让开一个身位:“进来吧。”
“是今天录制太疲惫了吗?”黑暗中,水长乐问道。
芒安石按下了大灯开关,房间瞬间灯火通明,一目了然,包括沙发上那具冰凉的尸体。
芒安石看到,水长乐顿了下,而后从容地走到沙发边,检查了翁青松的鼻息、脉搏和瞳孔。
“死了。”水长乐转身看芒安石。
“我没杀人。”芒安石摇头道,话说出口,自己都觉得可笑。
夜半三更,封闭的房间,一个活人和一个死人。活人说:“死人不是他杀的。”
芒安石甚至懒得寻找其他可能,或者为自己平反的证据。
他只恨他不够狠戾,他刚才就该拿着小刀,趁对方一息尚存,一点点将对方割皮,挑断对方的脚筋手筋,剁下那双沾满罪恶的双手,缝上那张害人的嘴,挖出那双让人惧怕的眼,甚至在对方死后,对其抽尸剁骨,让其死无全尸。
“我信你。”轻而温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那一秒,一直悬在芒安石头上看不见的榔头,仿佛消失了。那经年累月在他脑中敲击的声响,也逐渐变缓变弱。】
水长乐抬起头,朝着车窗外,无声凝视了许久。
“需要水吗两位?”副驾驶座的男人打开隔板询问道。
骆陵很是自然熟:“果汁有吗?”
“有的。”
“可以给我来杯冰水吗?”水长乐道。
“好的。”
刺激的寒意从喉咙涌入胃部,逐渐扩散到五脏六腑,水长乐感觉混乱的思维终于清晰一些。
还好,总归不是芒安石杀的人。
水长乐庆幸的,不是自己没有包庇杀人凶手,误信错人。
他只是万幸,芒安石悬崖勒马,没有被他的戾气所左右,做出不可挽回的举动。
“不是我说,芒安石的身世真是坎坷啊。”一旁的骆陵含着果汁,口齿不清道。
水长乐垂眸,重新将视线落在了纸页上。
他其实隐约能察觉到,芒安石并非他所展现给他的那般脆弱、天真,就像是一片无波无澜的碧海,阳光下波光粼粼,如丝绸般温和,掩盖着海面下的激流和旋涡。
可他还是选择了相信。
不是将错就错,而是希望有一天,对方能敞开心扉,他们能坦诚相对。
水长乐的视线落在了那一行字上——
【“呵,你怎么敢大言不惭地说,你是我的父亲?”】
所以,芒安石早就知道,翁青松不是他的父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