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话刺得众人面色讪讪。他们若是再嚼舌根,岂不是也成了他口中的“刽子手”?
众人既不愿担当恶名,也不愿开罪世子,聪明地闭上了嘴。
“你们就别问了!风这么大,快让她去换件衣服!”晁正和焦急不已。
范玉瑶“如梦初醒”:“是我思虑不周了!碧玉,快送谢世子与唐姑娘去厢房沐浴更衣。青玉,熬些姜汤给二位祛寒暖暖身子!”
婢子们拥着落水的二人离开。
片刻之后,围在水榭中的人群也散开来,唯有几人还留在原地。
郑月秋瞧着平静的湖光,双手紧紧攥着袖口:“表兄,你说唐妩她和世子一齐落水……”
“是阿妩她运气好,承蒙谢世子搭救。”罗元绍连忙堵住她的话。
方才世子已经为此事定了性。若是国公府再乱传什么,不就当场拂人脸面么?
郑月秋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了一下。
确实是唐妩运气好。在药力发作之时跳进了水里,又恰好蒙人搭救,保全了一条命。
不过下一次,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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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姑娘,这是我家姑娘的新衣,请您莫嫌弃。”婢女进了厢房,送来裙裾与姜汤,转身离开了。
待房中复归一片寂静,阿妩才解下湿透的衣服,迈入浴盆之中。
热汤漫过全身,雪肤泛起淡淡绯意。
她舒服地喟叹一声。旋即仔细琢磨起今日之事——
有嫌疑下药的四人,晁正和与范玉瑶皆算初遇,又和她无冤无仇,可以排除。而剩余的两人,无论哪个都洗不脱嫌疑。
郑月秋自不必说:两人的夙怨已深,毁了自己名声对她有百利而无一害。
而表兄……罗元绍呢?只要她有了“污点”,不配做国公府的女主人,他就能堂而皇之纳自己为妾,而不用背上毁诺的恶名。
阿妩轻叹了口气。
她本不愿以最大的恶意揣度表兄的。奈何,假山后听到的墙角,皆是他亲口所言,一点不作假。
阿妩整好衣装,推开厢房大门。远处游廊还有人在低声议论。只是,议论的主角不是她,而是另一人。
“哎,你们说,为什么世子要护着那个女子?”
“她长得娇滴滴的,让世子心生怜惜了呗。”
“唉,若我能被世子施以援手,名声不清白也愿意。”
阿妩脚步一顿,又加快了步子,欲冲上前制止。议论她也就罢了,话里话外带着谢蕴,岂不是暗示他是个色令智昏的登徒子?
她断然没料到,谢蕴不过是好心帮了自己一把,就要受这样的污蔑。
“唐姑娘,冷静。”
身后,一个熟悉的力道扣住她的腕间。
安心却不容置疑。
“谣言仅能置于智者,姑娘不必为了谢某做到如此地步。”
阿妩猛然回头,撞进一双清寒的眸子,氤氲着沉郁的雾色。
她不自觉退后两步,甜润柔软的嗓子一瞬间变得涩然:“世子。”
明眸低垂,鸦睫微颤,不敢抬头看。
从前躲着避着谢蕴,是因为怯。
阿妩见过他不近人情的冷冰冰的面孔,于是生怕那份冰冷也冻到自己。
这一次,却是因为愧。
是她不慎中了药带来无妄之灾。他不仅半点不责怪,甚至会在她遭遇冷言冷语之时,挺身出言维护。
他为她压住流言,反让自己惹了一身脏水。
“世子,今日是我对…….”
“今日之事,是谢某对不住姑娘。”男子清冷如玉的声音响起,恰巧遮盖了她的话。
阿妩抬头,愕然不已。
谢蕴无视了她的讶异,沉声道:“今日是谢某孟浪之举,损了姑娘名声。”解下腰间的玉佩,递给阿妩:“这个,算谢某欠的姑娘一件人情。他日若有所驱使,莫敢不从。”
阿妩看着那温润的玉佩,久久未伸出手。
“唐姑娘。”
谢蕴唤她的名字,似是叹息,似是催促。
那声音令阿妩一凛。她想起了虎狼环伺的国公府,咬了咬唇:“多谢世子的好意。”
“嗯,谢某告辞。”他步履匆匆,背影竟有几分狼狈之意。
阿妩揉了揉眼,以为自己看花了。
回程的一路上,她皆在痛斥自己。
阿妩啊阿妩,你能平安逃过一劫,已然占了大便宜!怎么还有脸,向助你逃脱苦海的世子讨人情呢?
羊脂玉通透细腻,让人爱不释手。
相比于自己的无耻,谢世子便似他的佩玉——君子怀璧、如琢如磨。却为了她,完美无瑕的名声上,不意裂开一条小小的缝。
饶是如此,他仍是愿意给她一个许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