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妩怔了片刻,才明白过来,郑月秋指的是谢蕴。
她遥遥一望,身姿颀长的玄衣男子立于树下。两步之外,东道主范二姑娘正仰着头对他说些什么。
为什么郑月秋一见谢蕴就对她发难?
阿妩琢磨着——多半是知晓了谢蕴身份不凡,不敢记恨他和国公,自然记在自己头上。
她回过头,唇畔笑意晏然:“原来月秋今日方知,谢世子是国公府的贵客啊。当日的失礼之举,也算情有可原了。我回去就告诉国公,是他冤枉了你。”
郑月秋一口气梗在胸口,眼底怒火翻腾。
看起来软绵绵的柿子,捏在手中才知道,是个伶牙俐齿的铜豌豆!
叫她如何不恼不恨!
跟过来的罗元绍瞥了晁正和一眼:“月秋,莫在人前失了分寸。”
郑月秋牙齿咬得“咯咯”响,却再未发一语。
若是眼神能杀人,阿妩只怕此刻已然千刀万剐。
她歪了歪脑袋,不明白为何一向燥性之人竟咽下了这口气。
而在她目之难及之处——
郑月秋指尖不停捻动着袖袋内的一个小纸包,粉末发出细微的摩挲之声。
这些药粉,原本是她为了与表兄成就好事而准备的。
谁能想到,竟会用在今日。
她盯着阿妩霞姿月韵的脸:待你在旁人眼皮子底下丑态尽显,我看你有何颜面,再以国公府世子的未婚妻自居!
……
又过了半盏茶的功夫,见再无来客,范二小姐朗声道:“今日得诸君赏光登门,寒舍蓬荜生辉。只是这好春光须配飨食佳酿,不如随我入宴,一同撷赏群芳。”
暖阁三阖一开,门庭宽敞,恰能将园中春色纳入眼底。婢子们将客人分列男女,各自鱼贯入席。
其中,阿妩与郑月秋同为公府来客,相邻而座。
不知是不是巧合,晁正和与罗元绍也被分到了相邻的席上。两人互相照面,各自投去冷淡而别有锋芒的一瞥。
阿妩坐下之时,鼻尖拂过淡淡的甘松香气。抬眸,原来是谢蕴被婢子引领着经过,走到了最上首的坐席。
他身份超然,坐在那处也理所应当。
在众人似有还无的注视中,谢蕴缓缓落座。他的动作不疾不徐,玄衣袍角略无褶皱,说不出的行云流水。
阿妩不自觉多看了几眼。
原以为话本中“如春月柳、似玉山倾”“披一品衣、抱九仙骨”不过是作者夸张的吹嘘之词。
今日一瞥,才知晓当世有人当得起此语。
不多时,丝竹管弦隐隐响起,佳肴玉酿呈至众人席前,坐在最前的范玉瑶端起酒杯起身:“今日得诸位赏光入宴,玉瑶此相有礼。”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武将女儿浑然天成的利落。
宾客们举杯回敬,阿妩也随大流,沾唇碰了碰酒杯。绵软又有淡淡辛意的酒液划过喉间,淡淡果香回甘余味。
她清月似的眸子不由一亮。
纵然饮酒的次数不多,也尝出来这果子露绝非庸品。
范二姑娘筹办撷芳宴的用心,由此可见一斑。
宴过三刻,席上渐渐热络起来。男女大防在这样的宴会上并不似平日紧要。彼此相熟、或是互有好感之人推杯换盏,共话春光。
唯独一处,却人声寂寥,好似坠入了冰窟。
谢蕴眉目清疏平和,通身的气势却无比慑人。想搭话的女子们走到半途,便踌躇不敢上前,最后悻悻离去。
范玉瑶瞧见了,心中嗤笑:欲得垂青却连接近都不敢,岂不是痴心妄想?
她和她们可不一样。
只见她几步行至谢蕴席前,欺身上前为他斟上一盏酒,关切道:“不知寒舍粗陋的酒菜,可还能入世子之口?”
一刹那,宴上欢声笑语之声,皆静了片刻。
众人齐齐一顿,皆露出十足的讶异之色。无他,那范二姑娘的腰弯出一个诡异的弧度,挺起微鼓的胸脯,正凑近着谢蕴。
虽说撷芳宴不拘男女大防,这般大胆无度的行止,却是谁也不曾想到。
她怀着什么心思,昭然若揭。
却无人察觉,范玉瑶手中的酒壶,与众人所持皆有所不同。
众人不禁去瞧另一端的反应——清名在外的谢世子,面对如此直白不加掩饰的勾引,又会如何应对呢?
众目睽睽之下,谢蕴的剑眉微皱,迟疑了片刻,仍是接过了酒盏。
“多谢。”
他漆眸微阖,饮了半盏酒。与此同时,不动声色拉开与女子的距离——这一举动没有逃离众人的目光。
旋即,扣在酒盏上的的指尖只微微一滑,另外半盏酒液倾倒而出,在玄衣上洇出深深的痕迹。
谢蕴面不改色:“失礼了,容在下离席,更衣片刻。”旋即从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