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是夜,终究夜不能寐。 翌日寅时,黑夜未散。 东宫,风过,白色的灯笼摇曳。 灯笼正中的墨色奠字,似在替人吟悲。 寝殿,汤池。 萧莫言闭目养神,置身于水烟缭绕中。 兰花焚香依旧,斯人不在终是物是人非。面上风平浪静,内里早已千疮百孔。 独留他追忆往昔,一遍一遍舔舐摧心剖肝的伤口。 秦荣捧着沐巾进来,小心翼翼催道:“殿下,寅时快半,还是早些更衣吧!” 萧莫言缓缓睁开,布满血丝的双眼,漠然道:“陛下,那边可有动静?” “着人来报,陛下并未起身,应当不打算今日临朝。” 呼啦一声,萧莫言从汤池中起身出来。 连日拒食,骨瘦形销,体态不如往日健壮。唯有肌理分明的腹部,线条流畅紧实,更胜往日。 颅顶的水珠滴落入眼,宛若噙泪哀伤。 萧莫言裹上沐巾,任由秦荣伺候擦拭。 少倾,二人来到屏风后。 降纱公服,乌纱帽,玉带,乌皮六合靴。 衣冠楚楚,去往灵堂上了三炷香。 “阿姐,待下了朝,我送你入土为安。” 心中默语不敢再看,陷进无穷无尽的悔恨。只会令他肝肠寸断,心神恍惚。 这个太子之位,沾染了太多血腥。是他错了,打从一开始便不该招惹阮翛然。这宫中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他不能让阮翛然死得毫无价值。 他乘上铜辇,包明悟率领一队东宫亲卫,护送其去往紫宸大殿。 冷月冬坠,夜色褪去。 帝王家旰食宵衣,宫人更是披星戴月,各司其职,不敢有一丝懈怠。 “殿下,殿下。”急呼连连,是王公公的声音。 秦荣未向萧莫言请示,便停了铜辇。既然是王公公,必然代表的是元德帝,何必多此一举询问。 王公公连跑带喘,吩咐身旁两个小太监快些将他搀扶到铜辇旁。 萧莫言眼皮不抬,冷漠问道:“陛下有何吩咐?” 王公公抚着心口,气喘吁吁道:“陛下龙体未愈,太子殿下仍是监国。” 早在萧莫言的预料之中,不动声色道:“若无其他事,本宫赶着去上早朝。” 王公公喘得口干舌燥,又急道:“这些日子积压了许多奏本,陛下让太子殿下早朝后,到太极宫批阅奏本。” 明明知晓今日是阮翛然下葬之日,元德帝这是不准许他去送葬。 萧莫言怒气填胸隐忍不发,斩钉截铁抗旨道:“劳王公公回陛下,早朝后本宫不得空,今日侧妃下葬。” 他如今还有何怕,大不了一死,正好追随阮翛然而去。 王公公定了气息,好言好语劝道:“殿下,您任性多回,陛下都忍了。国事重要,侧妃下葬之事,陛下已通传了阮家披麻戴孝,为阮侧妃送葬。” “国事绵绵不绝,不差这一天半日。王公公尽管回禀陛下,本宫自有分寸。”不给王公公回嘴的机会,强硬命秦荣出发。 秦荣左右为难,硬着头皮命人前行。 包明悟走到王公公面前,客气拘礼道:“还请王公公,在陛下面前回禀时,多美言几句。” 王公公虽有几分心疼太子,说到底他是元德帝的人,冷嘲热讽道:“太子殿下自有分寸,用不着旁人替他遮掩美言。” 包明悟听出王公公口吻负气,赔笑又道:“王公公为陛下殚思极虑,定会顾着陛下的龙体圣安。” 这话正中七寸,王公公面色一缓,唉声叹气道:“包郎将,劝着点太子殿下,收着性子别再忤逆陛下了。” 包明悟满口称好,亲自送王公公远离数丈,方才回身追赶鹤驾。 皇宫正门开始,百官入宫。 包闻仁淡定领头而行,徐正平先到了林思源身旁,小声发问:“林侯爷,为何将弹劾太子的奏本压下?” 林思源打着官腔,一本正经回道:“陛下尚未收回太子监国的权利,你们这些人,上蹿下跳急不可耐,弹劾太子殿下作何?” 林思源眼神往前一瞟,徐正平这才发觉中书令颜如珩,竟然没有来。 徐正平惶恐不安,急问道:“莫非事有变故,不然中书令为何今日不来早朝?” 林思源故弄玄虚,悄声回道:“徐大夫,弹劾的事,待陛下临朝再说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