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温这一夜睡得并不好。
虽然很疲惫,夜间却多梦,浑浑噩噩的挣脱不开,她在从西京回上京城的水路上,确实掉入了水中,之前从扬州来上京的时候,走了许久的水路,她都是一直闷在船舱里,也只有夜间瞧不真切时才敢出来透透风。
她怕水,尤其是很多很深的水。
从西京回来的船上,她和外祖母特意雇了一艘楼船单独出行,那日天气晴好,外祖母在船板上透风,命人把她唤出来,叶一说她怕水,外祖母就想着,有她在呢,让她一点一点的克服。
她勉为其难的从船舱里出来了。
可走了一会儿后,迎面驶来了一艘船,船上的人是外祖母早些年未出阁时的小姐妹,多年未见,两个年过半百的老人相望红了眼眶,就要在一处叙话。
容温自是也要跟着去见礼,外祖母的那位姐妹腿脚不便,只能去她们的船上,她在心里强忍着内心的恐惧,手心都湿了,被她的指甲掐的深陷进去,可被人扶着要从两条船之间的甲板上踏过去时,她还是没能忍住。
疯了一样将扶着她手臂的人推开,然后不可避免的——她整个人也一头栽进了深水中。
虽然被救上来后,人并没有事,可她积压在心底多年已经可以控制的情绪却又被重新翻开,犹如用烧的滚红的刀子一点一点将她的心剥开般痛苦。
她也不记得是哪一年了,那时她尚年幼,也不知是为何,那日母亲的心情很好,看到她时难得的露出了笑意,说要带她去月柳湖游船,那一日,她开心坏了。
可她不知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母亲的脸色突然变了,变得很难看,她唤来了另一个船家,要离开,她吓得抓住她的衣袖,说要和她一起,母亲将她的手拿开,只淡淡道:“在这里等着。”
于是,她就一直等,一直等着。
船家还要去做其他人的生意,她就将荷包里的一袋糖果给他,问他能不能多等会,不然母亲会找不到她的,船家只说他也要养家糊口,趁着那日天气晴好,想要多赚些银子给他家姑娘买生辰礼。
她当时急的不行,从发间拔下一支玉簪递给船夫:“伯伯,我这个玉簪很值钱的,你能不能让我再多等会,我母亲很快就会来的。”她嗓音里都带了哭腔,她怕,怕母亲把她丢了。
船夫接下玉簪后,也是有女儿的人,心软了:“那你在这处等着吧,我先坐别的船上岸,等你母亲来接你了,我的船放在这里不必管。”船夫说完后,招呼了一个未载客人的船只,上了岸。
年少的孩童总是天真又执拗,母亲说让她在那处等着,她就当真哪也不去的等着,直到天色暗了,她一个小姑娘又冷又饿的蹲在船板上,等了又等,也不见母亲的身影。
她小声呜呜的啜泣着:“娘,你是不是不要我了——”她听祖母讲过的,有些人家若是不想要孩子了,就把她扔到一个没人的地方,不去接她。
可,人家是家里穷养不起,他们家是养得起
的,她在那里掰着手指头一边哭一边算着,最近这几日有没有做错什么事惹恼了爹爹和母亲,可她想了好多,也不知道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她一直都很乖的,是祖母告诉她的,说她必须乖,才能好好的在容家待着,所以,别的孩子调皮惹事时,她都忍着性子不敢去与别人打闹,其实她很喜欢和别人一起玩。
夜色越来越深,她更加害怕了,哇哇大哭,可周围没有一个人,船只上的蜡烛她也不会点,黑乎乎的水底似是有一个又一个的怪物,她躲进船舱里,蹲在桌子底下,抱着头继续哭。
可她想出去找母亲,就壮着胆子站在船板上大声的喊:“娘,娘——”喊着喊着,水底似有什么东西在动,还发出咕咕的响声,她吓得急忙后退,却是被船板上凸起的木块绊倒,踉跄着从另一侧掉进了深水中。
黑乎乎的一片,她好似看到了很多可怕的东西,有摸她的手的,有缠她的脚的,都是恐惧,各种恐惧——让她直接在深水中吓的昏了过去。
最后,是船夫伯伯救得她,他听到了她在喊娘,他本以为她早就被母亲给接回了家,就没再回船上,而是回了家中将那支玉簪送给了他的女儿。
后来,他在家中用过晚膳,走到了月柳湖附近,就听到了她的喊声。
船夫把昏迷中的她带回了他的家中,不住的说她的父母是怎么对孩子的,最后还是父亲带人去找了她,回家将母亲骂了一通,他们两人也为此好些日子不言语。
容温迷迷糊糊睡到了天亮,叶一早已起身去小厨房将大夫前些日子开的药给吊上,她家姑娘从前只是夜间睡不安稳,自从落水后,梦魇之症越发严重,须得日日晨昏用药,过上一段日子不受刺激了才能好。
花一侍奉着她起身,刚用过早膳顾书瑶就来了,兴奋的跟只小猴子一样,先是抱了抱容温:“表妹,咱们好些日子不见了,我太想你了。”
顾书瑶一番感慨后,跟容温说起正事来:“天气愈热,表妹和我一同去避暑吧。”顾书瑶亮堂的眸子看着容温,满是期待。
容温想了想,问她:“去哪?”
顾书瑶:“皇家别苑附近也有一处我哥哥的别苑,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