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知道镜中幻境无常, 十多年的师生情分,刘扶光仍对晏欢手下的赤水王感到不忍。
他知道晏欢善妒如火的性子, 自己去劝, 无异于火上浇油,他叹道:“但愿你的法子能有用罢。”
事实证明,晏欢的方法不仅有用, 而且作用完全超出了刘扶光的设想。
赤水王的一生中, 接连经历了成王、被废,继而被从小看着他长大的长辈敲断三肢,像死狗一般赶出王城,废王的身份天下皆知, 再遭受了妻儿惨死的祸事……年少时滔天富贵,中年后尽化作过眼云烟, 仿佛金粉迷醉的幻象散去了, 徒留狰狞险恶的真实人间, 对他张开血淋淋的大口。
现在, 他落在晏欢手里,至恶别的没有,成魔入道的法门, 那是恒河沙数得多。他重塑了赤水王的经脉, 又随手翻出本断情道的口诀身法,只管逼迫他往死里练。
赤水王完全是被打碎了, 再叫晏欢随心所欲地捏出一个形状来。至恶的言行重塑了他的心志,也彻底改变了他这个人。
“力量才是一切的根本啊, ”晏欢慢悠悠地说, 底下的赤水王已经摔成了个血葫芦, “你想创造一个美好的世界, 想让所有人都按照你的规矩行事,没有力量怎么行呢?手握强大的力量,你的理想才会被视作天国,而不是疯人的空话。”
“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最强者八方通吃。”晏欢自言自语地笑道,“这就是世间最朴素,也最根本的道理。正是因为你不懂,所以才会跌到今天的境地。”
他手指轻点,随意地掉了一些触须在沙地上,魔气滚滚,漆黑触须翻涌着石油的幻彩,遇风便涨,转瞬便化作混沌无形,肢嘴乱舞的怪物,朝赤水王撕咬过去。
赤水王只提着一柄大刀,刀刃上却自覆着烈焰的红光,他大吼一声,与鬼兽鏖战在一处,飓风般的火焰平地爆开,将沙地烧出熔化晶亮的釉色。
只是火海之中,凡人固有炽焰之威,仍然无法抵挡不断再生的鬼兽。赤水王三两下就被扯断了手臂,口鼻喷血,重重撞在石柱上。
鬼兽如拖死狗一样扯着他,晏欢化作诡谲黑雾,飘悠悠地降落到赤水王的身边。
“你知道吗,世上形形色色的人这么多,我独独最憎恶一种人。”他转到另一边,低低地、咬牙切齿地笑,“辜负了妻子的男人,我心里最为厌恶。因为这类人明明拥有我梦寐以求的机会,却偏偏不去珍惜它……”
至恶的面庞在风中游离不定,眼珠犹如上涌的泡沫,从他身体各处翻腾上来,它们漫不经心地瞟过赤水王,仅是一瞥的份量,便已经叫他剧烈发抖。
席卷的烈焰陡然缩小,在沙地上不甘地跳跃。
“你的妻儿惨死,是谁的错?”
赤水王喃喃道:“……是我的错。”
“你国家转手他人,忠心你的臣民也被清剿,是谁的错?”
赤水王嘴唇嗫嚅,道:“……我的。”
“你落到如今的田地,从一国之君,变得比一条狗还卑微下贱,又是谁的错呢?”
遍地苟延残喘的火苗熄灭了。
赤水王麻木道:“……我。”
至恶嗤笑着离开他,又用先前那种极度痛苦的方式,令他重新长出了臂膀。
“你心里有数就好!”晏欢满意道,还待说些诛心之论,刘扶光已然不悦地从背后瞪着他,威胁的意味十分明显。
“过犹不及,晏欢。”刘扶光道,“你今日将他逼到崩溃,又有什么用处?”
得意忘形过头了!晏欢这才想起收敛自己恶毒的情态,他腾空而起,将鬼兽化作飞灰,遮掩地咳了一声。
“断情道就是这样修炼的,我也没办法……”
“你就是成心想折腾他,以报复旱神伤你之仇。”刘扶光面无表情地打断他,“少装,你以为我看不出来?”
你既然看出这个,怎么没看出旱神待你的态度十分微妙?晏欢心里委屈得不行,只是不敢吭声,仅敢唯唯诺诺、点头称是,唯恐刘扶光冷脸走开,再不理会他。
有了至恶指导,赤水王的修为一日千里,他的刀锋变得冷硬如冰,仅在靠近刀背的位置,残存着一线炽烫炎光。
晏欢命他偷盗商队的骆驼,他依言照做;晏欢命他驱赶垂死的流民,他依言照做;晏欢命他提起阔刀,血洗一个曾经在夜晚收留过他的部族,他仍然照做了。
“我令你做这些琐事,你能领会我的意图吗?”晏欢问。
“小恶是为大善铺路,”赤水王浑身是血,平静地回答道,他的脸孔仿佛一张僵死的面具,“我听从你的命令,是为了从你习得更多的本领,完成我的理想。他们是为更美好的明天牺牲的。”
晏欢笑而不语,过了片刻,袖中触须伸缩如电,他狠狠抽了赤水王一记耳光,抽得他脖颈扭折、脊椎断裂,发出清脆的响声。
“嗯,你答得很不赖,”晏欢懒洋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