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年少雨, 大旱连天。
国与国之间的战争已经持续了多年,在这世上,水成为了第一紧要的资源与财富。强大的国家畜养军队, 从地下泵出深邃阴冷的暗河, 供本国住民喝用, 弱小的部族则如风中流连的浮萍,追随着沙漠中罕见的绿洲与雨水迁徙, 水源耗尽, 或者遭遇袭杀, 都会使一个部族飞快湮灭在茫茫的沙海当中。
这片绿洲的面积十分宽广,它蓄着一面平美如镜的小湖,湖边生长水草与珍贵的树木,理所应当, 它就像沙漠里的一颗稀世明珠,吸引来了四个不同的部族。
他们沉默地分割了绿洲, 各自缩居在领地之内,抓紧汲取这里的养分, 他们心里清楚, 这么好的机会,可能一百年都不见得有一次。
他们想的果然没错。
沙海里的绿洲,与兽嘴边的肥肉无异。一天傍晚, 一个部族里的孩子对他的母亲说, 他在日落的方向,远远眺望到了一个骑着黑马的人, 那人似乎也望了他一眼, 转身便勒马离开了。
当天夜里, 果然有一队黑衣骑兵冲了进来。
没有谈判, 更没有饶恕,绿洲是肥肉,这些部族则是寄生在肥肉上的跳蚤。骑手呼喝杀戮的狂笑划破天际,他们提刀便砍,人头滚滚而落,有人因为过于恐惧,四肢着地的爬滚,反倒被屠刀放过——天色昏暗,火把的光线又不能照得非常清楚,骑手误以为他是一只落单的牲畜。
血肉分离的黏响与惨叫不绝于耳,马蹄踏声如雷,大难临头之际,四个部族却没有一人敢于与黑衣骑手对抗,只顾四散逃难。一人落在骑手刀下,便拼命求饶,供出另一人的下落;一家被围起来截杀,哪怕语言不通,也要指着别人家藏身的帐篷,为自己争取展示忠心的机会。
十几位黑衣骑手只是哄然大笑,屠刀之下,一概平等。四个部族,加起来也有不下五百人,他们先宰光了青壮男人,刀刃已然钝得不行,连刀柄上的纹饰,也填满了人体的骨渣与脂肪。
站着别动!
对剩下的老幼妇女,他们发出威胁的喊声,用手势示意这些人不许走动。接着,他们就把战马留在原地,竟头也不回地掏出随身携带的磨刀石,就这样跑去湖边洗刀、磨刀。
“不叫人看着?”其中一个骑手问,他杀得兴起,胸膛尚在不住起伏,一说话,嘴边全是激动的白汽。
“不叫人看着!”另一个回答他,“它们不是人,都是羊!比羊还听话,比羊还贱!”
待这些骑手磨锋刀刃,回到原处,火把的照射下,只听见战马打着响鼻,吃那沾血水草的声音。
骑手说得一点没错,四个部族的存活者,当真还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眼中没有神采,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和麻木。
黑衣骑手发出被逗乐的嘿嘿狞笑,举手抬起刀刃——
不见长刀落地,他的喉间却传出了非常奇怪的,水泡泛滥的咕噜声。
他身后的骑兵俱睁大了眼睛,惊恐大喊起来。
——触须黑如长蛇,又锐利得像是磨过的针尖,从骑手的喉咙穿刺过去,一瞬便穿碎了喉骨,断送了人的生机。
战马凄声长嘶,不论余下十几个骑兵作何反应,都死在同一时间。
尸体瘫了一地,黑暗里,一只洁白的手取下火把,映亮了他疲惫的容色。
“晏欢,小心些,”刘扶光道,“别惊了马。”
从他手上接过火把,晏欢关切道:“休息一会,你累了。”
刘扶光摇摇头,转头望着那些人。
从屠刀底下获救,老幼妇孺却不曾显示出一点别的情绪,譬如感激、悲伤、劫后余生的庆幸……他们望着明显不似凡人的晏欢和刘扶光,竟然就那样散开了!
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他们的父亲、儿子和丈夫也不曾死在敌人的刀下,他们低下枯黄的脸孔,慢慢走着,沿路拾起逃命时甩脱的物件,像一群返巢的蚂蚁,陆续回到了各部族的帐篷里。
“你看,救他们又有什么用?”晏欢充满恶意地望着这些人,碍于刘扶光在跟前,他不好下手,只得干看着。
“这些人多有四五百之数,倘若团结起来,足以把骑兵连人带马地撕成碎快,可如今呢?”他半睁着九目,讥笑道,“你救了他们,将他们像人一般平等看待,他们眼里却没有你;你的处境比他们更好,他们还得千百倍地嫉恨你;你弹压不了他们,他们就要连皮带骨地吃了你;可你若以强力制服了他们,将他们如畜牲般肆意宰杀,他们便心悦诚服、诚惶诚恐,甘愿一辈子做你的奴才了。这样的庸众,难道算不得恶吗?”
刘扶光没有看他,叹气道:“不过救个人,你便有如此长篇大论,可见心里的怨气不少了。”
距他们掉进观世镜,已经过去三月有余。
那镜子倒也真的担得起“神器”的名号,一落进来,晏欢便感知到自己的神力被锁,刘扶光也比他好不了多少。他们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