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 他们果然成功地走进了落仙观的山门。
从外面看,道观仙气飘飘, 清正凛然, 完美符合了世人心中“世外仙缘”的印象,可是走进去时,周围的光影陡然却粘腻起来。刘扶光四下看去, 只觉无论景物、人物,全蒙着一层黏糊不清的油光, 空气中更是飘着一股厚重的油腥味,使人如坠泥潭,身心都不爽利了起来。
他还在思索,晏欢已然躁得不行,喉间发出沉沉地咆哮,漆黑的触须犹如波浪, 在皮囊下一阵阵骚动起伏。他盯着刘扶光, 龙角发痒,恨不能在爱侣身上狠狠蹭个遍, 好用自己的气息,暴戾地逼退这股腻人油腥。
“这是什么气味?”刘扶光问。
晏欢沉默稍许, 不情不愿地低声回答:“……情|欲, 这是情|欲的气味。”
他怎能容许爱侣身上沾染不属于自己的欲望气息?恶龙的九目疾转, 已经在这片幻境里寻找起做主的人,为了这份觊觎,他非要活剥掉对方的皮, 让他噎着自己的脏腑而死才好!
但刘扶光听了这话, 立刻找寻起金翠虚的行踪来, 按照晏欢的说法, 她回到落仙观,岂不是与回到龙潭虎穴无异?
他这么想着,地上却忽然出现了几个闪光的箭头,顺着小路,一直蜿蜒到建筑物的深处,竟像是一种指引。
“走,”刘扶光拉了暴躁不堪的晏欢一把,“去看看。”
两人循着箭头前进,路上所遇道士仆役,全长着一张模糊的脸,活像褪了色的木偶,举手投足间甚是骇人。木偶们对他俩视若无睹,刘扶光和晏欢也当它们是空气,直直地冲着箭头的方向走去。
最后,他们停在主殿外,听见了里面的说话声。
“……莹蟾,你做的很好、很好,试问师门上下,有哪个比得上你的盛名功绩?唉,我们落仙观,是越来越留不住你啦!”一个中气十足的男声叹息道,“我看,还是按我们之前说的,北海碧云宫亦十分看重你,他们又是名门大派……”
“莹蟾”应当便是金翠虚的道号了,因为下一秒,刘扶光就听见她慌张年轻的声音:“掌门师叔,您折煞我了!道观虽不曾生我,却结结实实是养大了我的,莹蟾怎可做那种忘恩负义的小人,弃道观于不顾?”
师叔呵呵地笑了两声,笑声无不寂寥:“莹蟾,你有这个心意,师叔承你的好,但师叔怎能不为你考虑?你师叔祖闭关多年,你不是外人,师叔也就跟你说声大逆不道的话……你师父去得早,我的修为又不济事,现在你师叔祖生死不知,落仙观上上下下,还有几个能挑大梁的人?你要趁早做打算啊,师叔也是为你着想……”
金翠虚一跺脚,急得快哭了:“贞阳师叔休要这么说,落仙观就是我的家呀,您这是要把我赶出家门吗?”
“我们修道中人,本来就是要斩断尘缘,四海为家的,”贞阳的语气蓦然严厉,“莹蟾,收收小孩子脾气!”
金翠虚哭着嚷道:“我就是小孩子脾气!我死都不会离开这里的,师叔不要再说了!”
他们还争辩了什么,刘扶光已是懒得听了,晏欢比他更直接,烦躁道:“狗屁不通!”
这倒确实是狗屁不通。
贞阳一口一个“我是为你好”“是我们道观配不上你”,看似苦口婆心,实则以退为进。他不停地逼迫金翠虚自证剖白,陈述自己对落仙观的忠诚与热爱,直到她赌咒发誓,说出“我死都不走”这样激进的话。
……什么糟烂师叔?
刘扶光迈步进入大殿,走向金翠虚。
他虽然知道金翠虚的真实性别,但出于尊敬和分寸,他从没有窥破过对方的真实容貌,此刻站在旁边一望,他不由讶然。
——朴素的道袍和玉簪,衬得她玉容更盛,朱唇愈红,眉发越黑。她的蛾眉无需黛染,便已优美鲜妍;面颊无需胭脂,便已沁出羊脂玉般的红晕。
这实在是花魂月魄的少女,任何多余的饰物,都要在她面前自惭形秽,光彩尽失。
这时候,贞阳仿佛十分感动,他大步从座位上走下来,握住了金翠虚的手。
“好,”贞阳含泪道,“有莹蟾的一番话,师叔就是死也安心了!”
他一边说,指腹就在金翠虚的手背上亲密地贴紧了。
刘扶光看向他的面孔,心中当即一沉。
——贞阳闪动的泪光后面,是充满欲望的窥伺,是饱含贪婪的垂涎,以及浸透算计的饥饿。
这个人就像着了魔般,想要占有、毁灭眼前的良才美玉、天之骄子。
时空骤然凝滞。
周遭的一切都静止了,唯有金翠虚还能活动,她吓了一大跳,惊慌地左看右看,手却被贞阳死死地攥着,无法拔脱出去。
她同时看到了刘扶光和晏欢的身影。
“你们……你们是谁?!怎么敢擅闯这里!”她喊道。
刘扶光皱眉道:“你不认得我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