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细在掌心里端详着雕塑的细节,他来回地转着脑袋看,也没能看出这究竟有什么奥妙之处。
石像,蛇魔纳罕地想,代达罗斯是雕塑家中的佼佼者,据说他雕刻的赫拉克勒斯像,让本人见了,都以为是哪里跳出来的一位大敌,从而挥舞着铁棒,将那塑像打成了碎块。但这又有什么美的呢?
唉唉,也许我的天赋在滥强的威能,以及同众神作对的力量上,并不在艺术家的画笔和手指间。
他这么怏怏地游了很远,心里仍然思索着这个问题。厄喀德纳决心要领会多洛斯的烦恼,于是,他不惜找来自己深恶痛绝的神造之物,想看看阿波罗给她的艺术天赋究竟强在哪里,可他连“艺术”的妙处都不能看透,不由更加憋气。
魔神掠过地宫的通道,他在空气中嗅到了新鲜的,多洛斯的气味,又看到三个神态畏缩的巨人,便开口问道:“你们可曾看见多洛斯的身影,看到他在地宫中行走的足迹?”
出于惊慌,以及对死亡的畏惧,巨人们不约而同,选择用谎言粉饰:“回答你的问题,我们没看见!”
蠢东西,厄喀德纳不耐烦地一甩尾巴,多洛斯这几日的心情多么糟糕,这群愚笨的地母子嗣,最好是没看到他。
这么想着,蛇魔急急忙忙地寻回了他的巢穴。因为他不愿让他的人类知晓他在“艺术”上的迟钝,厄喀德纳把小雕像偷偷地藏了起来,他见了赞西佩的事,亦对多洛斯绝口不提,只是一心一意地安慰着眼眶发红的少年。
又过去几日,谢凝与魔神坐在王座室,他们正准备用餐,谢凝吃得少,厄喀德纳却是一顿要吃掉两头铜牛的饭量。
他撕下手里的烤肉,蛇魔的餐食,正由巨人们盛在巨大的石盘里,用双臂担负着托举上来。
四臂巨人站在餐桌的末尾,他不能理解谢凝的忧愁是从何而来,即使知晓原委,他也理解不了那么复杂敏感的情绪,他只当这个小个子人类是在为他即将失宠的前景而困扰。
他幸灾乐祸地将人类瞥了一眼,他想起赞西佩的妩媚美丽,以及地宫这些时日流传的谣言——面对诋毁的羞辱,这小个子面色苍白、不发一语地走远了,事后,蛇魔竟也没有惩罚说这些话的巨人。
因为这种种的迹象,四臂巨人倚仗资历,竟破天荒地向他坏脾气的主人大胆提议:“啊,主人,我怀着谦卑的心情,向你提出建议:在这国中没有不崇敬你的人,倘若你感到高兴,何不发扬主人翁的精神,请那位同是祭品的外乡女子,一同坐在你尊贵的餐桌上用饭呢?”
谢凝手上的动作停了,他垂下眼睛,定定地盯着盘子里的烤肉,好像上面开了一朵花似的。
厄喀德纳皱起眉头,他嘶嘶地威胁道:“小心地说话,仔细你愚蠢的项上头颅!上次我自发承担起东道主的责任,又为我带来了什么好处?”
他还想再大声斥骂几句,又想起赞西佩是为了谁的担保,才能留在这里的。在这件事上,魔神少见地犹豫了一下,他决定再问问多洛斯的意见。
他转过脸,神情一下变得和颜悦色,他问:“多洛斯,你瞧,这女子是为了你的话语,才可以留在阿里马,平日里,你对她也是友善的!你愿不愿意让她来我们的餐桌上用饭呢?”
谢凝的睫毛一阵哆嗦,他吸了口气,睁大眼睛,望着厄喀德纳。
餐厅就是只有他们两个的小天地,在这里相处的时光,全是非常私密的、亲昵的。厄喀德纳的性格酷烈直接,按他对奥林匹斯神的憎恶程度,在巨人提出那个建议的下一秒,他不说恶心地砸了盘子,也该大骂巨人一顿,把对方吓得说不出话。
……可是,他怎么征求起我的意见了?
他的心头始终淤堵着一股郁气,厄喀德纳的举动,更是不能让他往好的方面去想。
“看你吧,”谢凝轻声说,把问题抛了回去,“你做决定就好。”
我做决定?
蛇魔为难地吐着信子,他要把神造之物赶走,多洛斯会不高兴吗?毕竟,除了赞西佩,多洛斯再没跟地宫的其他人说过话了……
思来想去,厄喀德纳忍住不悦之情,勉强地对四臂巨人说:“那你就叫她来罢,在桌尾扔一个盘子给她!”
做完这个艰难的决定,他问谢凝:“这样行吗?”
四臂巨人得意洋洋地走开了,谢凝的嘴唇动了动,第一句话,他没能说出来,再攒了一句的力气,他才点点头,低声说:“……行。”
片刻后,赞西佩进入王座室。她诧异地瞄了谢凝一眼,先对厄喀德纳道谢,然后才拘谨地坐在餐桌末尾,不声不响地吃起自己的饭来。
这一餐的氛围实在诡异,赞西佩不说话,谢凝同样很少开口。厄喀德纳愣愣地看来看去,按照往日的相处习惯,他挑拣人类喜欢的吃食,放在对方的盘子里,谢凝也只是简单地“嗯”一下,说声谢谢。
吃空了自己的盘子,谢凝便放下餐具,平淡地说了声:“我吃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