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安抚完,就命人去请欧阳大夫。
然后,他又带着周羡去寻了邹先生。
邹先生正在泡茶,他虽是落榜学子,儒风做派却很足。
此时,他广袖儒袍,羽扇纶巾,添碳烹茶,身侧的香炉袅袅生烟,很是一派写意风流。
“邹先生倒是好雅兴,可怜我那二哥正在垂死挣扎。邹先生身为他的幕僚,不去瞧瞧吗?”周羡冷冷道。
“二当家吉人自有天相,且,我一介无能书生,一无惊天骇地的医术,救二当家于病危,二无缚鸡之力,无法替二当家报仇雪耻。实是惭愧惭愧!”
邹先生叹道,“也只能在此焚香祷告,以祈上天垂怜,二当家能化险为夷,平安无事。”
说着,他举起一杯倒好的香茶,遥遥朝着天空一举,再然后倒于地面相祭。
周羡冷冷哼了声。
他是看不惯这个装模作样的邹先生的。
大当家拍了拍他的肩膀,挽起衣袍,缓缓坐到了邹先生正对面,微微一笑。
“那不知我可否有幸能讨先生一盏茶?”
邹先生垂眉,倒了一杯茶水,推到大当家跟前。
“请。”
大当家淡淡抿了口,半晌,才抬眸看向邹先生,“邹先生,没有什么跟我讲吗?”
“大当家想听什么?”
“邹先生愿意讲什么,我自是愿意听什么。”
邹先生一顿,眼帘微启,“大当家打算如何处置那些被掳上山的学子?”
“自是与官兵交易回弟兄们。”
“这可不是个好主意。”邹先生说道,“据我所知,朝廷已经有意围剿黑山。此时,他们就是最好的谈判筹码。”
“一旦朝廷要攻山,必然无所不用其极,但若是有学子在手,他们真的敢不顾及的话,届时名声必然臭到极致。”
“所以,朝廷一定会救人,那么我们就有足够的谈判空间,甚至他们可能用更安稳的手段进行招安。”
“届时,大当家说不定还能跟朝廷谋个一官半职,安稳地从匪名上洗个干净,从此平平静静地过完这半生呢!”
大当家:“这就是邹先生跟老二献的策嘛?”
“二当家对大当家惯来是尊重有加的。我们也都是为了黑山寨上下几千口人谋划后路,只可惜二当家此行不幸遭了暗算,但总算如今也成了一半。”
邹先生望来,正色道,“我知道大当家向来心善,对于这样的事情,总是良心难安。但这世道,有良心并非全然是件好事。”
“若是朝廷当真是好,当初大当家也不会带人落草为寇。现在大当家为何就不能当一回坏人?”
大当家抿唇不语。
邹先生嗤笑一声,“我知道,您觉得他们寒窗苦读多年,三年一次乡试,若是被捆在此地,一身才学难免落了空。”
“可您怎知,他们就一定能在此次乡试中一举得中呢?或许有那等聪慧有才的,但如何又能保证他们就能榜上有名呢?不会被人替了去呢?”
“再不济,就算他们运道真好,今后还有会试,殿试……甚至入了官场后,又怎么能保证他们一定能成为那为民的好官,而不是又多了位尸位素餐,鱼肉百姓的贪官呢?”
周羡蹙眉,“邹先生想得未免太过消极悲观。”
邹先生笑了笑,目光落在大当家身上,“这些想必大当家比我更了解才对。您别忘了,当年您又是如何一步步落到这般地步的,好好儿的……”
“够了。”
大当家脸一沉,抬手制止了他的话语。
因为太过激动,不由又弯下腰咳嗽,就像是一只蜷缩的可怜虾米。
邹先生弯了弯眉眼,止住了话头,低头品了口茶水。
周羡眉眼间还有些不解,他左右看了看两人,“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在谈论放不放这些学子罢了。”邹先生淡淡道,“该说的,我都说了。如果大当家真的是想为满寨的人考虑,合该知道哪个选择最好。”
“把自己的命运放到旁人手里,可并不是什么好选择。大当家,二当家可是为你拼过一回了,你总得对得起你的弟兄!”
大当家咳嗽声未止,甚至因此咳得愈发厉害了。
周羡连忙替他拍背顺气,半晌,大当家才摇头示意他停手,唇间是隐隐的血色。
他抬头看着邹先生,眉眼间一贯的温柔顿敛,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审视。
“您是在逼我。”
“我是在帮您。”
邹先生气定神闲。
“当然,我怂恿二当家是不对。您若是想杀我,现在就可以动手。”
“我早就是个死人了,不过是又苟且了些年头罢了。如此,就算还了你们的恩情,也给二当家赔了条命,感谢他的赏识了。”
大当家咬着唇齿,只冷冷地凝视着他,半晌,他才佝偻着身体,站了起来。
顿了顿,他挺直了腰杆,挺得笔直。
转身欲走。
周羡刚要跟上,就听邹先生又道,“三当家,我知道你是个聪明人,不管是为了寨子还是大当家,最好听我的为上。”
“住口。”
大当家喝止了他,“阿